当年,他以空冥期的修为,大败于应宜声。
随侍们手忙脚乱地将他抬上悟仙山上时,他的半生修为已被废去了大半,且身中音蛊,情形严重。
若非下蛊人大发慈悲,此蛊将永世难除。
从那时起,宫一冲才真正对应宜声生了惧意。
此人不知得了什么道行,自己明明只差一步即可飞升成仙,却猝然被他打回地狱,从此不人不鬼,再难翻身。
他想过要把正心交出去,好息事宁人,但他几番踌躇后,认定应宜声已生反骨,不可能仅仅交出林正心就能万事大吉。
——他难道不会想报复自己这个包庇徒弟的师父吗?
——他难道会在自己亲自交出正心后便轻易地偃旗息鼓吗?
阴暗的情绪像是真菌一样在潮湿的角落里此消彼长,直到某日,他收到了一封来自魔道裘家的信函。
裘家已在私下里观察宫家日久,知道宫一冲处境困窘,便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宫家可以举家归顺魔道一十八年。
——给魔道十八年的时间,他们会复活老祖“吞天之象”
,重建魔道昔日荣光。
——到那时,正道皆灭,早早归顺老祖的宫家便能得到优渥待遇,一统仙道,报仇雪恨。
……宫一冲左思右想,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在宫异六岁那年的除夕祭典上,在薄子墟里,宫一冲自导自演了一出“全员皆亡”
的好戏。
他带走了所有亲信、弟子,伪装了自己的尸体,为了显得逼真,还咬牙抛弃了自己的灵兽骨龙、仙器“天宪”
,还有开启朱墟的钥匙碎片。
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普通弟子,便随着“宫家”
一道陨灭了。
而宫异却是个例外。
宫一冲之所以没有带走宫异,不仅是为了留存一脉正道骨血,更是为了在正道的骨肉里楔下一根看不见的刺。
宫异是宫一冲最年幼的孩子,心智未全,单纯无害,更不会遭人怀疑,不管被哪个门派领养了去,未来善加利用,都会成为摧毁这个门派的中坚利器。
有朝一日,他会举家归来,让宫家做仙道之中独一无二的执牛耳者。
但讽刺的是,魔道的生存环境远险于仙道。
来魔道栖身不过三四年,他带来的的十几个亲身骨肉便尽数葬身在各种各样的战斗中,一个不剩,死得像是臭虫一样,轻飘飘的,毫无价值,不能立碑,不能写名,只得一抔黄土,一块空碑,草草埋了了事。
宫一冲亲手毁了自己的门派,又一个个送葬了自己的子嗣,他从最开始的悲痛欲绝、心如刀绞,一点点变得麻木冷漠起来。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应宜声得了那片该死的神魂。
应宜声只有一片神魂,都能逼得自己转投魔道,身败名裂,那么眼前,这个真正的衔蝉奴呢?
……很快,他有了答案。
原本那些营营往前猛冲、试图包围江循的蝗虫们,突然站住了脚步。
负责指挥的少家主自然不满他们临场的退缩,正欲下令让他们前进,异象陡生。
那些如泥偶木塑一样的魔道修士,突然一个个垮塌开来。
是的,就像是一座座被精心琢磨而成的冰雕一朝被人敲碎,裂开、分散,成了一地结着冰的血肉、头颅、骨骼。
江循的指尖还残留着施法过后的微光,他跌跌撞撞地在这群僵死的百足之虫中穿梭,站立不稳时随手一推一扶,那从血液到关节液都结成了坚冰的修士便会一头栽倒在地,磕个四分五裂。
少家主呆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是痴了,宫一冲自从被应宜声废去大半功力后,能保命到现在几乎全靠机敏,他飞快地拖了少家主一把,正心也乖觉,三人齐齐在山崖上卧倒,用突兀的山石挡住了自己的身形。
而下一秒,江循的视线就移到了那方空荡荡的山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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