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李崇琰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位五皇兄,眼前这个身量略显脑满肠肥、笑意油腻的家伙,与他记忆中那个趾高气昂又爱仗势欺人的讨厌鬼形象真是谬以千里。
李崇琰心中一嗤,向他行了个礼。
两人客套地假意寒暄两句后,宁王以慈祥兄长般的热切笑意将李崇琰迎进房内,又命随行侍者给他上了茶,二人便隔了小茶几分坐两端。
李崇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屋内,没见宣旨官的踪影,便知这位五皇兄还有话要说,于是懒洋洋屈膝缩进椅中,形状顽劣得恰到好处,像极了一位鲁莽不受教的幼弟。
宁王果真一脸无奈的“兄长笑”
,摇头轻斥:“怎么才在山上待了大半年,竟就学得一身匪气了?”
李崇琰随手拿了茶几上的小茶盏,却并不就口去饮,只是将那茶盏边缘衔在口中,笑意恶劣如纨绔少年:“这身匪气可不是这大半年才学来的,原形毕露罢了。”
“你这家伙,装傻是吧?”
宁王没好气地笑着将面前的茶果推得离他近些,“据本王所知,前几年你在南军任都司时,可是威望极高、形象极正的。”
兵部虽是二皇子、平王李崇玹的地盘,可南军平素发回的战报,宁王还是有办法瞧见的。
李崇琰将那茶盏放回几上,似真似假地笑道:“我可是一言不合就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威望岂能不高?他们还没那么想死。”
被他这样一噎,宁王半晌接不下话茬。
“五皇兄有话直说,别绕我,”
李崇琰索性一把将他的底牌掀了,“我只会领兵打仗,朝中那一套我不懂的。”
他将话都说成了这样,宁王也只得从善如流,跟着他的调子来。
“本王今日是受父皇之命,给你带封王的圣旨来的。”
“呵,连封王都这么随意啊,”
李崇琰打了个呵欠,将两腿从椅子上放下地,“那我猜,这道圣旨一定还有更随意的要求吧?”
宁王道,“旨意有两道,父皇交代,务必在你做出选择后,才能根据你的选择来宣读相应的旨意。”
废话真多。
李崇琰站起身,双臂环胸,不耐烦地挑眉望着他:“两道圣旨的区别在哪里?”
“王妃人选,”
宁王徐徐起身,目光勉强能与他齐平了,“父皇说了,若你愿与清远侯府联姻,你的藩地便可在南江;如若不然,便只能给你宜州这块小地方了。”
南江虽不在中原,却也是个富庶之地,怎么算都强于宜州这偏僻又凶险的边境所在。
出乎宁王意料的是,李崇琰想也不想就道:“那我要宜州。”
选了宜州,便意味着李崇琰从此彻底远离朝堂核心,只能做个戍边的藩王,绝无问鼎龙椅的可能了。
虽说他的这个选择完全符合宁王的期望,但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却让宁王总觉得仿佛有诈。
李崇琰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便潇洒地挥挥手笑了:“五皇兄不必惊讶,我之所以好端端活到今日,不正是因为我一直都很清醒自己是几斤几两吗?皇长姐、二皇兄、五皇兄都是手里有筹码的,才有资格同桌博弈。
而我手上不过就是南军那点军功,扔你们面前都砸不出点水花,所以我从来没打算和你们搅和。”
宁王将信将疑,打量着他的神情,笑道:“可父皇显然也有心扶持你,若你肯愿选清远侯府联姻……”
“五皇兄也别打圆场了,他对我怎么样,你会不知道?”
李崇琰淡淡一笑,索性将话挑明了,“若真有心扶持我与你们三人抗衡,给个清远侯府的姻亲够吗?况且封个王都这样敷衍,只怕我是开国以来头一例。”
这中间的玄机宁王自然心知肚明。
且不说清远侯府早已没落,便是当真联姻,也给不了什么助力;端说这荒谬的封王宣旨,不回京、不面圣,连个礼官都没有,只派另一位藩王带了宣旨官来,在州府官驿中就地宣旨册封……真是开国以来最惨的待遇,没有之一。
见他话说得坦白,宁王已有七八分信了他绝无问鼎皇位之心,但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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