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天子点餐,御膳房自然要按着天子的口味来做。
他们哪里会知道,他们陛下今日偏要发神经,想给一个镇抚司狱里快死的罪臣点餐?
杨以恒没了他掣肘,倒是有些像他那喜乐随欲的亲爹了。
见景长嘉一直不说话,王公公心中跳得厉害,他正犹豫着想要再开口,就听景长嘉道:“王公公是我们陛下跟前的红人,倒也不必在我面前这般作态。”
他漫不经心地拨开眼前精巧的饭碗,另一只手嵌着王公公的手臂,强迫他站直了身体:“这地方我待累了,我也不为难你。
你尽管回去复命,咱们陛下想给什么罪,我都认。
让他早早定好斩首的时辰,免得我没了耐性,自行行事。”
他语调和缓,王公公听了这话却浑身一抖。
王公公垂目哀哀道:“殿下,您这不是要臣的命吗?”
景长嘉轻嗤一声,放开他的手臂,扫了一眼地上的五层餐盒:“断头饭都送来了,难道不是他已经等不及的意思?”
王公公又是一抖。
“回吧。”
景长嘉沉声道。
王公公无奈,只得躬了躬身退回到那指灯的哑巴侍卫身边,又看了身后那人一眼。
第三个人戴着黑兜帽,一直默不作声。
直到王公公退了出来,他才几步走到门边,轻声唤道:“无咎!”
景长嘉闻声一怔,他疾步走到门边,看着那人摘下黑兜帽。
兜帽之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来人正要开口,就见景长嘉抬起手厉声道:“退下!”
王公公与哑巴侍卫齐齐低头,步履迅速地往后退去。
直到两人走出十来步的距离,景长嘉才收回视线,温声道:“贯容,你不该来。”
“我不来,还真不知道你一心求死!”
周贯容急道:“无咎,你万莫放弃,我们都在给你想办法。
况且我看陛下……我看他的意思,也并非是要你死的。”
景长嘉却笑:“我哪有一心求死?”
“那你又何必曲解他的意思?惹怒了他,对你哪里有好处!
他现在可不是一心只听你话的好弟弟了!”
这话一出,周贯容自己都惊了一瞬。
他看着景长嘉的神色,稳了稳神才压低声音,安抚一般地道:“无咎,他毕竟是你一手带大,你与他的情分总归不一样。
现下的冲突……本就在预料之中,他只要你退一步,你便退上一步,又如何?”
见景长嘉不说话,周贯容急急去拉他的手:“无咎,你想想你一心想做的事业,你让人远去西域,你让人出海带回来的那些瓜果香料,你不是说有着大用?你还未告诉我们该怎么用。”
景长嘉避开他的手,眸色温柔地看着他:“都是食物,百姓自会发现它们的用处。”
“那你让人做的那些农具……”
“我留了手札。”
景长嘉打断他的话,“也早早寻了民间的工匠学习。
没了我,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制作、运用。”
周贯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镇抚司狱光线昏暗,明明灭灭的光落下来,在人脸上落下起伏不定的阴影。
景长嘉的一双眼隐没在那样的昏暗里,只有点点星子一般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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