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春跟着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放下手中的青玉茶盏,轻声问道:“是他让你布局动手的?浮色春这味毒也是他告诉你的?”
这个“他”
,指的是谁,周云与谢晚春都心知肚明。
周云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他的眼帘跟着颤了颤,随即才缓缓道:“是。”
谢晚春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她抬起那双极美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住了周云,紧接着问道,“这么说,我的那个蠢弟弟知道我弑母的事情了?”
周云颜色极淡的唇轻轻动了动,慢慢的阖上眼睛,许久才挤出一句来:“陛下与我说,公主你为了重夺先皇的宠信,不惜亲手毒杀亲母,他害怕,害怕你会对他下手.......”
周云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柄刀刃,一刀又一刀,深深的割在谢晚春的心头。
她仿佛能看见胸膛里那颗血肉模糊的心脏仍旧挣扎着跳动着,忽而觉得有些好笑: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到底又有什么可期待的?难不成还指望周云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苦衷来?
先皇后到底还是不甘就那样死了,到底还是留了一手,把仇恨的火苗埋到她的儿子心底。
“慈母之心”
一至于此。
原来,皇帝他早已知道了当年的事,倒也难为他当年能忍下那些事情,抱着从西南回来的谢池春哭得那样可怜;难为他能那样自然而亲昵的与自己这个“可怕”
的人说话......可怜谢池春还以为自己多么伟大,多么忍辱负重,死死的瞒着他那些龌龊的事情,只盼着他能把父母恩爱的故事记一辈子。
谢晚春按在茶盏上的手绷得紧紧的,犹如一段极透彻的青玉,要寸寸的碎去。
她胸口的心一下一下的跳着,一股一股的热血涌上脑门,使得脑中一片滚热,可她的声音却依旧是冷凝的,似打磨过的冰凌,尖锐而锋利:“我的弟弟可能会因为一个可能的威胁而恐惧、而生杀心。
但是周云,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绝不会屈从于庸人之命,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深思熟虑,都有自己的理由。”
她端坐在木椅上,抬起眼去看站在那里的周云,一字一句的道:“你曾跪在我面前,对我发誓‘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所以,周云,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就这样把昔日之诺抛诸脑后?”
67|30.31
“我当时年少,得见公主这般主君,确实激动难言,字字发自肺腑。”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日日夜夜的愧疚,寒冬腊月的开窗吹风来折磨自己,他已令自己活在人间的地狱。
周云苍白的额角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情绪在他心底翻腾,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口而出。
他阖上眼然后又睁开,扬起唇角对着谢池春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太多无法言喻的复杂意味,轻而浅:“孟子曾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圣人之言,大善。”
他顿了顿,言语之间已可见当朝首辅的威势,“《尚书》有云,‘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圣天子理应垂拱而治。”
这两句话极轻极淡,可是却有一种令人振聋发聩的力量。
哪怕是谢晚春亦不由的睁大了眼睛,认真的打量着周云的神色——他用前一句话直接就将自封为“天之子”
的皇帝与庶民相提并论,第二句话虽是委婉了一点但是其内约束皇权的意思却是直截了当。
天下读书人读书大多都是为了“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可周云却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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