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微生白也劳心累神了——升了仙,早就过了辟谷期,但为了能多劝诫这女子两句,他是三餐不落,日日陪她用饭,明里暗里时时敲打,言外之意无非是想让她放弃此次飞升,日后再寻他法。
师妹灵力纯然,背后又有家族作盾,你一个三无小仙若不乖乖让路,只怕有的是苦果要吃。
可这女子未开窍似的,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每次瞧来都不知所以然的样子,真是令人心焦!
微生白想:这唯一的成仙之位必须是师妹的。
师父一家待他恩重如山,旁人视他如钉刺时,他所有的温暖都是他们给予的,而他也从未有什么像样的机会可以报答。
这次师尊亲自来求,他说什么也要把它争过来。
只是这女子怎么瞧起来有些呆瓜,油盐不进,也不知是真愚还是假笨。
微生白时常无奈地扶额。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杀生的。
可是,若执迷不悟,他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只是,只是每次只差临门一脚时,他又有些下不去手。
他也不知为何,故而常常恼自己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总觉得,万一再试一次呢?或许再拐弯抹角劝导一下她就果然明朗了?于是,每次法力驱策出去,又很快收了回来,重操旧业,堪做说客。
然这小妮子惯吃五谷杂粮,总不吃他这一套。
某日夜深,他正思衬该如何更进一步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乐声,悠扬婉约,如烟如雾,听不全,但莫名令人心境平和。
像他初来时听到的那种泠泠清音,那是她吹奏的。
他挑帘一看,屋外有女子凭栏而立,两手扶埙,乐声静静流淌着,平缓得能与水光相接。
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立在风里,长发染着湖光,埙上的穗子微微扬着,可没多久又耷拉下来,如此往复,多了几分萧瑟的意味。
这景象让微生白怔了片刻——对此,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他甚至还记得,年少修炼之时,每夜的月如何阴晴圆缺,山上穹顶如何云卷云舒,晚夜的风能撩动多少根青丝,林木深处传来多少声蛙叫蝉鸣,又惊飞了多少只野鹊。
他就这么定定地凝着这个酷似自己的苍凉背影,说来奇怪,平日里见她,无非是呆头呆脑了些,甚至还慨叹,艳羡她,想着这样的人才是天地之间真正的逍遥客,没有尘世羁绊,白日纵歌,夜晚安眠,时机一到,羽化登仙,此后四海八荒任我行,随心随性。
她不该有烦恼的啊!
或者说,她能有什么忧心之事呢?
微生白不明白,他捏了个诀,将自己隐了踪迹和身形。
他是好奇的,他想知道,如此一个相似于他的灵魂,究竟会如何度过漫漫长夜。
未几,乐声歇了下来,小玉垂下手,定定地望着波澜无虞的湖面。
许久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兀自席地而坐。
湖面上有几只野鸭尚未入眠,它们静静地游刃于水上,慢条斯理又极尽温柔地为同伴理喙羽。
看了一会儿,她身子一倾,躺了下来。
今天天气真好啊,夜晚好久没有这么明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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