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宝虽然封锁了云贵边境,可汪士荣仍于第二天日夜兼程由四川来到陕西。
因为事急,他没带一人,自个儿骑了吴三桂那匹日走八百里的健骡。
潜入西安城后,先到王辅臣提督府前转游了一圈,见一群校尉正在吆吆喝喝地忙着栽桩子,缠柏枝,结丝带,张花灯,也没人理会他,便踅回身来。
他盘算着是先去进谒王辅臣,还是先和张建勋、王屏藩、马一棍或者龚荣遇这干将佐们见面,探一探此地虚实。
他们这样忙碌着搭彩门,日内必定有钦差驾到,但不知道朝廷将派谁来陕西。
“士荣!”
忽听背后有人叫他,接着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旗杆上头绑鸡毛——胆子真不小呀!”
汪士荣吓了一跳,回头看时,正是张建勋,押着一队兵士抬了十几只箱笼从提督府东便门刚刚出来,便笑道:“是仁兄你啊?这有什么胆大胆小的?这会儿我便同你一道去见王辅臣,又有何妨!”
张建勋听了笑道:“你无非攥着那个把柄,也不要太冒失了,王辅臣不比你笨多少!
那些知情人,这会儿怕连骨头都寻不到了呢!”
汪士荣早想到了这一层儿,只淡淡一笑说道:“他的东西不只那一件,他与平西王已有几十年的交情了嘛。
再说,有你和老马在此,我还怕什么?”
“好样儿的,”
张建勋连忙吩咐校尉,“把东西抬到驿馆,交给王参将安置——小心,别碰着了,都是玉器!”
又将汪士荣拉扯到一边说道:“王军门正想向朝廷钦差大臣表明心迹哩,你虽不怕死,何苦填在里头当馅儿?走,到我营里去。
歇息几日,我送你平安回云南!”
张建勋的三万人马驻在西安城北,因他已被封为都统,品秩与王辅臣是一样的,在城内自有一处行辕。
二人也不乘骑,共坐一顶张建勋的绿呢双人八抬大轿。
“张将军,”
汪士荣轻咳两声,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怔了一下笑道,“这几日没好生睡觉,吐红的毛病儿又犯了——你知我此番来意么?”
张建勋就坐在汪士荣的对面,随着大轿有节奏地一起一落,目中闪烁生光,笑了笑道:“你虽外号小张良,可我也不是笨伯,你若只是来西安逛华清,登华山,凭吊唐陵,吃羊肉泡馍、刀削面,我怎肯劝你离开此地?——你是我的恩人嘛!”
当年在平西王麾下,张建勋吃醉了酒,竟跑到陈圆圆跟前动手动脚,亏得汪士荣引出春秋“绝缨会”
的典故为他讨了情,才免一死,因此汪士荣便被他视为恩人。
当下汪士荣也只淡淡一笑说道:“恩人不恩人的话不必再提了,这次来西安,我是想再救你一次,为德不卒非君子嘛!”
“再救一次”
的意思,张建勋是完全懂得的,只是……张建勋微闭着眼,用手抚着新剃的头,怅然叹道:“钦差三日之内便要来到西安——你知道么?孙延龄虽然反了,皇上已经特诏傅宏烈为广西巡抚,全权勘乱,莽依图已率三万绿营兵进驻广西,尚可喜被晋为亲王、尚之信为讨寇将军,而吴三桂又毫无动静,孙延龄以下犯上,以一隅抗全局,能支撑几时呢?”
“康熙的手脚好快啊!”
汪士荣目光一闪,略一思索,突然格格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三十年老军务,胸中毫无成算!”
汪士荣将身子倾在轿中横板上,一字一板地说道:“傅宏烈与我有八拜之交,知道他的莫过于我,文治是一位能手,打仗是不成的!
指望尚之信、金光祖讨伐孙延龄,岂非与虎谋皮——他们本就是同巢之鸟!
吴三桂之所以尚无动静,是因云贵两省军队的调防未完,布置未当,所以我汪士荣才赶来陕西!
张军门,两个月内如果天下不乱,烽烟不起,恩人的头送给你,成全你去加官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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