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来的时候,桃源村满目疮痍。
她在夫君与幼子的衣冠冢前跪了三日,水米未进,不眠不休,失魂落魄。
起先,会有些死里逃生的村民来劝她。
算了吧,人要往前看。
总归你还活着不是吗?
那些话落进陈娴耳中,让她不禁想笑——
活着?
她倒宁愿自己已经死了。
后来,那些劝她的村民也都四散而去,忙着过自己的日子。
而她从一个极端,堕落向另一个极端。
沉溺于酒乐,日夜纵情放肆。
终于,她都快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时,那些先前劝她要活的村民,又开始讥讽她怎么不早早去死。
——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兄?还不如当初与他们一起死了!
陈娴想,那也好。
悬崖勒马,善莫大焉。
最后一次宿醉后,她带着一段白绫进了山,想要终止这一切荒唐。
要死还不容易?何况陈娴早已在全家死无全尸那日死过一次了。
可临到关头,她听到一阵微弱的啼哭。
她做过人母,对这种的声音极为熟悉,几乎是一瞬间内遍体生寒,想起了那个被妖魔吞吃的幼女。
她颤抖着,循着声音,从葱茏草木之间抱起一个婴孩。
小小的一个,裹在破布里,浑身都白白净净,眼睛又黑又亮,像鲜嫩的应季葡萄。
那时候的陈娴应该很难看,满脸疲惫绝望,纵欲之色。
就像那些村民说的,人不人鬼不鬼。
可婴孩没有怕她,没有像村子里那些人骂她又躲她,小小软软的手抬起来,抓着她一缕头发玩。
恰好擦去了她脸边垂落的一滴泪。
那天的雾虚林里,陈娴抱着婴孩出神了许久,无声地哭了又笑。
她心想,老天终究还是要救她一次的。
她取死去幼子名中的“渊”
字,做了孩子的名,聊以慰藉念子之苦;又从日日夜夜吟唱的的歌谣中取一“宁”
字,做了孩子的姓,愿他岁岁长安宁,不重蹈夭亡之覆辙。
没了陈家的庇护,桃源村中的人纷纷想要搬离。
陈娴原本也打算带着宁渊移居别地。
但没想到第二次劫掠来得那么快。
……
陈娴被掼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襁褓里的孩子被抢了去,而妖魔张开血盆大口。
她死死闭上眼,怕再看到一次幼子的粉身碎骨。
可骤然有一瞬的寂静。
当她再看过去,却瞧见妖魔已经断了气。
仙人脸上覆着描银的面具,身姿飒沓如一捧映入血池的皎月,手中素白长剑上淌着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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