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望病人,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昏暗。
早春时分,冷风呼呼地刮,厚厚的云,低低地压下来,坠在人的心上。
还没走到医院大门口,就听见前面传来悲怆的乐声,是告慰死者的哀乐。
一张薄薄的赫黄的纸钱从天上飘下来,无声无息。
一个男人站在医院大门口,面目模糊,手里捏一把纸钱,奋力向空中掷去,风刮进来,纸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男人一次又一次伸直胳膊抛洒纸钱,很快,地面就被这些赫黄色的纸钱铺满了,纸钱当中竟然围坐着几个长一声短一声哀哀啼哭的妇人。
最前面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怀里抱一个大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年轻女孩的黑白头像,女孩脸上挂着笑,双眼活泼地看着我们,妇人的眼泪滴下来,落在相框上,她一遍又一遍用家乡话唤女孩的名字。
女孩甜甜地笑,一言不语。
我停下脚步,用围观者的身份看着这个刚刚离去的年轻生命。
那么光洁饱满的额头,那么闪闪发亮的眼睛,却已然离尘世而去。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女孩是因为心脏病抢救不及时而过世,女孩的家属在医院的大门口已经坐了一天一夜,听说是要医院给个说法。
在人群中间还立着一块大大的纸板,纸板上贴着醒目的宣传画,上面布满着“如何识破医托的伎俩”
、“医托的特征”
、“依法打击医托”
一系列的问答式宣传。
没有人认识这家人,也没有人知道是非曲直,围观者都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幕悲伤的戏剧。
看到死者家属与医院之间没有热闹下去的冲突,有人觉得无聊渐渐地离开,也有被哀乐吸引过来的路人,象我一样成为新的围观者,在心里猜测着这些与已无关的悲剧。
除了她的亲人,没有人认识这个花朵一样的女孩,一个生命的消逝甚至比一颗流星的坠落更迅速,也更沉寂无声。
死亡,常常可能不期而至,生命无常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宿命,有生之年,我们看不到死亡何时来临,象我们无法预知的未来。
四季轮回尚有交替,冬天之后一定会等到春天,唯生死,无迹可寻,没有常理。
我最后看了一眼女孩的笑容,那么生动,象街头巷尾每一张出现的年轻笑脸,只是偶然的路过。
我转过身,向人烟稠密中走去。
死亡离我也许很远,但生命的存在却让我迷惑,我年近不惑,仍一无所有,日日奔波,挣一份微薄的薪水赖以度日。
成家、立业、享受生活,人生中的每一样似乎都跟我不沾边。
常常,在我为糊口穿行于大街小巷的时候,我会突然停下疲惫的身体,看天空中游走在最远处的白云,我试图寻找我的未来,可总是模糊不清。
时间分秒不停,流逝着生命。
一度,焦虑如无形的手,抚过我长长的黑发,渐生银丝,抚过我眼角眉梢,将皱纹深深地刻入。
我惶恐不安,担忧着老之将至的凄凉,孤单的生命似乎从不会终止。
生命成为一种例行公事,呼吸之间,我仅有的梦想被睡眠压成薄薄的花边。
只不过百米左右的距离,哀乐声如丝如缕几不可闻,取而代之的喧闹让人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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