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曲子叫做《紫竹调》,也是母亲江南故乡那边的歌谣。
母亲总是说,她明天就能赚到钱来,然后就买很多烧饼来大吃一顿。
她就咬着手指头,装作乖乖的入睡——其实孩子心里明白的很,明天是没有烧饼的,明天的明天也不会有——就像她那个“出门做生意的父亲”
,是永远也不会回家的。
但是过了不久,家里居然真的开始有吃的了。
或者是几片咸肉,或者是一叠烧饼,总之,虽然说不上是大吃一顿,然而她再也不用挨饿。
吃的东西是那些陌生叔叔带来的,母亲和她说,那些是来买她纺出来线的客商。
八岁的她点了点头,但是眼睛里却是不信任的神色。
她知道母亲欺骗了她。
是的,母亲这几天根本没有纺线。
而且每次那些陌生的客人来到时,母亲就要将她从那间小房子里赶出来,在她衣襟里放上一些吃的,让她自己出去玩。
她无处可去,唯一能呆着的地方,只有坊里那间小小的土地庙。
庙里有个老眼昏花的庙祝,平日里没人去,她便一个人跑到那里去,对着空荡荡的庙呆,看着一尊一尊的菩萨像,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八岁的她不了解母亲为什么这么做,只知道坊里所有邻居看她们的眼光都再也不是善意的了,隐藏着无尽的讥诮和看不起——那时候她还小,还太不懂世上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态度会有如此地变化。
“你娘是个下贱的臭婊子,千人骑万人上!”
尽管她尽量避开和里正儿子那帮浑小子碰见,然而有一日从土地庙出来,那群孩子还是缠上了她,堵住了她回家的去路。
庆宝劈头就说了一句,然后不怀好意的大笑起来。
她不知道这种字眼的含义,然而那些坏小子的眼神、让她知道那是恶毒的嘲笑。
“你胡说!”
她尖叫起来。
“我爹昨天晚上从你家里出来,结果我娘今天就和他吵架了!”
庆宝挑衅的说,一边咧着嘴笑,“只值五个烧饼……你娘真是贱啊!”
她的手一哆嗦,怀中揣着的烧饼掉到了地上,然后忽然尖叫着,疯了一样的用脚踩着那个饼,冲过去一头撞倒了那个胖胖的庆宝。
她咬他,踢他,用尽了能用的所有手段。
然而那一群孩子怔了一下之后反应了过来,开始围殴她。
“红儿、红儿,怎么了?谁打你了么?”
回家已经天黑了,母亲在台阶上倚门而望,看见她头破血流的样子,连忙冲了下来,抓住她的肩膀问,声音未落已经哽咽了起来。
“没什么。
我摔了一跤。”
她憎恶的扯开母亲的手,冷淡的回答。
是的,她恨母亲,恨那些到她家里来的陌生人,也恨那些同龄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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