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抬手捋了捋不长的胡须,语气微微黯然,“你未曾到过,东南战乱,数千人流离失所;未曾见过佃户地主,圈地欺民,米粟满仓,却犹有人饥寒交迫;未曾知晓那些贪官污吏,国之蠹虫,压榨百姓,中饱私囊。
微儿,这世上有许多事要办,也并非只是依靠男儿丈夫。”
“愿竭一生之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她想起他说过的话,由不得嗤笑出声,笑得满眼泪花,曾几何时,她听他与母亲说话,他毕生的抱负,也曾叫她满腹豪情,一心追随他的脚步。
可终究她不是他,做不得他的舍身求道。
“诸行是常,无有是处。”
她低低念了一句偈语,垂眸含笑,“舅舅,我答应您,我若能活一日,就活一日。”
汝但一切处无心,即无诸行,亦无无行。
不得舍身求道,可她愿舍身渡他一程。
襄郡王揣着蛐蛐罐子进宫是在第二天晌午,佯作什么也不知道,一路乐呵呵的晃进了养心殿。
“哎我说郡王爷”
吴宗保打着哈哈把他拦在了大殿外头,“万岁爷这两日身上不爽利,朝上又忙,人躁着呢,说了谁也不见,您就甭凑上去挨呲哒了”
“得得,我稀得进去找他似的。”
襄郡王翻了过白眼儿,但把那竹篾编的罐子怀里一丢,“拿去给李姑娘吧。”
李姑娘,哪里还有李姑娘吴宗保心里嘀咕,面色却不变,一径笑道“万岁爷恩典,昨儿一早李姑娘已封了答应,王爷得称李小主了”
答应,襄郡王心思一转,略略凑近了他,“我说吴老头儿,问你件事儿,那晚上养心殿大半夜的传太医,不是她怎么着了吧”
“哪儿能呢那晚上万岁爷给戏园子里的新漆熏着了,闹头疼”
吴宗保眼皮都不眨一下,笑眯眯的神情,谎话炒子似的噼里啪啦往外蹦,“起先没在意,夜里疼狠了,李小主劝着才召的太医,又跟着陪了一夜,天亮才睡下的。”
襄郡王斜挑着眼神儿他,蓦地一笑,语带揶揄,“咱们陛下就这么就抱得美人归了”
吴宗保笑,满面春风似的,“郡王,家门口儿呢,您就这么编排人,不好吧”
襄郡王大笑,回头招了个小苏拉过来,目光落到他怀里的竹笼子上,“这小东西难养活,我府里都是他照的,专程带了过来,打小跟着我的人,身家也都清白。
你瞧着,抽空回了皇上,皇上愿意留他就留,不留就叫他回去。”
吴宗保痛快应着,叫人领下去安置了,但笑呵呵的送他出门,一路他走远,脸上笑意也就水纹似的散开了。
他叹了口气,脚步颓乏的进了门。
养心殿的压抑气氛一连维持了数日,后殿里镇日药味儿不散,日日只有太医请两回脉,宫女送药送膳进出几回,几乎就没了动静。
皇帝夜里就宿在前头的东暖阁,至带殷陆离去了一回华滋堂后便没涉足过后院,像是忘了那个人似的,每日上朝批折子,召大臣议国事,先帝生祭过了以后,还去过两回后宫,瞧着一派如常,可在他面前多呆一刻,都叫人觉得脊背发凉。
前两日红光满面的两个御前公公,更是一下变得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
是以皇后那边传话过来说永和宫收拾好了,问李答应身子可否见好时,陆满福拿捏了几次不敢进去回话,到最后没法子了,才借着上茶的空档,期期艾艾的说了出来。
皇帝立时就剜过来一眼,“她好没好,你不省得”
“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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