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时,渭水的浮冰已经退去,茂密的水草在浅水处漂浮,芦苇返青,蒲草抽芽,处处皆是春色。
四百年的古城雍都在今年异常的繁华热闹,车水马龙,这里有来去匆忙的农人,也有从高原上下来的戎人,外城围绕内城,到处都有巡逻的军士。
严江将马放在驿站,放下行装,这才干去见嫪毐。
对方对他的到来十分欣喜,这短短两个月未见,这位长信侯又憔悴了很多,向神使抱怨他这些天虽然食鹿肉羊腰,雄风微复,却难以安睡,胸中生火,心中郁积,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炼丹炼的如何了?
这些天跟着严江的心腹也有和他通信,听说再收一次雨水就可以开炉,但这个时候神使怎么会来雍都?是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被秦王现,还是李崇那老匹夫使了绊子?
严江温和地安慰道万事具备,随时都可开炉,只是陇西郡守似乎有所警觉,他担心会被中途骚扰,这才专门找过来,想于嫪毐处找一清静之地,开炉做法。
嫪毐瞬间放下心来,这一年来,雍都已经被经营成他的老巢,看上哪块地都没有问题。
严江点点头,却要了祈年宫中找一块清静的地盘,说那里是龙气汇聚之地。
这点小事没什么好说的,嫪毐立刻让人安排上了。
严江表示感谢。
嫪毐沉默了一下,这才又低声道“再有几日,秦王便至雍都了。”
他没有再说。
严江却是懂的,只是微笑道“嫪侯既有万全之策,又何必忧心呢?只等事成便是。”
嫪毐看他神情淡然,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突然有些倾述的冲动,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挥手让他退下,思考着还有哪里遗漏。
在咸阳,他已经收买了数名内应,禁军统领蒙毅是秦王心腹,收买不到,只拉拢到蒙毅的副手,还有掌管外城的卫尉、掌管武器库的佐戈,统管咸阳的内史。
但这次嬴政西行加冠,以去岁大旱,消减铺张为由,并没带下咸阳的城卫,只是带了心腹禁卫与蒙毅,人数不过两千,让他大部分的拉拢人员失去作用。
嬴政还是太年轻了,他以为这样能行?整个雍都已经被他嫪毐经营成铁桶,不但有数千城卫归他统管,还有上千门客、数千家仆,以为荒山里的戎人,加起来有上万之数,两千对上万,那是何等悬殊,必然能将他当场击杀……
“嫪侯,太后有请。”
一个细长的声音突然打断他的思考,嫪毐心底有些厌烦,但却瞬间露出笑脸,“我这便去。”
他没有一刻停留,飞快走过几座华丽宫殿,后殿之中,一名殊色美人倚榻而坐,眉宇虽不年轻,却依然风情万种,修长的指尖逗弄着一名牙牙婴儿,神色间尽是满足。
“听说你又去见了那方士?”
赵姬手指轻摇,抚上他英气的脸颊。
嫪毐微微一笑“那方士确实有些能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这亦是为了你我将来呢。”
“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赵姬轻叹一声,柔柔道,“政儿对我素来尊重孺慕,我之作为,怕是会伤了他心啊……”
赵国为质那十余年,她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受尽欺辱,政儿那时便性情阴鸷,极能隐忍,更能为护她而挺身,前些年成嘺势大,她与长子也是互为倚靠,与吕不韦一起打败成成嘺,稳固王位,但如今局面,真真是世事无常。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嫪毐低声劝慰道,“若你我事,我倒不怕这大罪,只是两个孩子何其无辜……”
赵姬素手轻移,抚上那精致的太后印玺——如今,这是秦国最高的权柄,但当政儿加冠亲政,这至高权势,便要离她而去,嫪毐也好,她也好,皆要任人拿捏。
“政儿啊,若是你不长大,那该多好。”
……
严江现最近的陛下总是心情不好。
到雍都的第一天晚上就乱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又大脾气,不是踢碗踢肉,就是不吃东西,让他有些不安地想它是不是知道花花的事情了?
好在他偶尔提起花花时,他没看出陛下有什么异样,想来不是为这事生气,后来两天也不再飞出去,而是在一边桌上冒黑气,哄它吃东西都费劲。
“这年头,连鸟都这么有脾气了。”
严江在它又一次闹脾气时无奈了,只能抱着它翻上房顶,陪他讲故事聊天——以前陛下闹脾气时他都这么收拾,只是最近这次闹的特别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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