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尿很快送进来了,用水袋包进来的,神棍小心翼翼捧下去递给江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有点一言难尽:那尿还是温热的。
但不能立刻就泼,阎罗被泼醒之后,该怎么拉开个架势对付他,得有个计议,而且,谁来主审,是个问题。
孟千姿用嘲笑法排除了江炼和神棍。
“你?”
她对神棍说,“你确定吗?就你这屁股在一处都坐不稳的,嘴一滑喊出个‘小阎阎’,那可怎么办?”
神棍非常气闷,不过他承认,自己是不具备主审的气场。
“至于你,”
她斜乜江炼,“你会吓唬人吗?你之前恫吓他的那句,‘信不信我……’,是跟电视上学的吗?怕不是要笑死我。”
江炼无语,他确实很少凶神恶煞,即便偶尔为之,也比较生硬,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孟千姿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抬脚勾过一个凳腿残缺、布面都绷裂了的小马扎,安安稳稳地坐下了:“所以说啊,有些人,既没有恶人的气质气场,又没有扮恶人的演技,还争什么呢?”
说来也怪,明明是个破马扎,她这么一坐上去,如临王座,眉眼睥睨,神态傲然,脚边若伏上一只虎豹,再合适不过了,一点也不违和。
江炼突然想起,初见孟千姿时,自己是被暴揍了一顿带过去了,然后,屁股还没坐稳,她一刀就飞了过来。
神棍的声音从洞顶飘下来:“我看她行。”
江炼笑了笑:“我也没意见。”
阎罗被凉臊的骡子尿给淋醒了。
他的头很疼,一片混沌,模模糊糊睁眼,现洞里亮得出奇,心下陡得一惊:这洞里长年如夜,即便点蜡烛,光亮也该是幽暗而昏黄的。
急抬头时,就见前方不远处两道斜打过来的亮白射灯,那光道子几乎射瞎了他的眼,他赶紧抬手去遮,过了会,才又眯缝着眼、犹疑地往前探看。
看清楚了,那两个斜架着的便携式射灯之间,坐了个年轻女人,她约莫二十六七年纪,很漂亮,但那脸,那表情,那阴冷眼神,以及讥诮似的、微微上挑的嘴角,一看就知道很不好对付。
那女人身后,还站了个男人,但因为射灯的位置低,他的上半身都隐在了昏暗中,看不清楚面目。
阎罗咽了口唾沫,这才想起半夜时分,电铃响起过,然后,他就被人打晕了。
打晕他的人是谁?是那伙乘着骡子来到五百弄乡的陌生人吗?他们怎么找到他的?为什么找他?这中间,有什么过节吗?
阎罗的神经渐紧,眸光闪烁不定。
就在这个时候,孟千姿开口了。
“醒了?”
阎罗又咽了一口唾沫,身子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这女人,让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胁迫感。
“咱们聊聊,你不能说话,脖子总能动的,该点头就点头,要是不摇也不点……我这儿有人会修理脖子,随时帮你按摩。”
江炼虚心学习:原来狠人都是这样的,说得点到即止、笑里藏刀,是比直白的恫吓来得更有力量。
“你叫阎罗?”
阎罗口唇干,良久才点了点头。
这名字,几十年没人叫过了,这女人怎么知道的?
孟千姿嫣然一笑:“说起来,咱们渊源可不浅啊,我提几件事,帮你回忆回忆。”
“你是湘西午陵人,三九年的时候,没插香头,秘密投了个山匪,叫黑三,帮他出谋划策、劫道做账……黑三爷的板斧耍得不错啊,可惜了,再多的财也带不走,湘西剿匪的时候,叫迫击炮轰了个四分五裂。”
阎罗傻了,他万万没想到,这才刚“聊”
上,自己就被人起了早年的底。
“四几年,你做了笔大买卖,踩了七八天的点,劫了一户姓况的大户,有印象吗?黑三捞了个盆满钵满,你的收获也不小,有白石老人的画,还有一口箱子,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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