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莞的神色看似淡漠,掩在袖下的手,却用力的捏了捏攥在掌心中的信笺。
卫临善武,定然是察觉出有不对之处,才会以这般谨慎的法子与她相见。
不过……
崔莞眉尖若蹙,卫临又怎会知晓她何时入城?而且她与萧谨一直稳稳的坐在马车之中,若不是被华灼刻意引了目光,她亦不会下车。
疑惑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逝,崔莞慢慢松开了紧蹙的秀眉,无论怎样,她都不愿疑忌一直帮扶自己的卫临,有些事,还是得当面说清才可令人安心。
崔莞心绪百转千回,不过只是短短几息之间,萧谨见崔莞突然又不作画了,而那名饼铺伙计也离去,便举箸笨拙的为她身前的空碗中添了一块核桃蒸饼,“阿兄,这个甚是香甜,阿兄快尝一尝。”
“好。”
崔莞回神侧眸,含笑应道,在萧谨期盼的目光中执起干净的竹箸,慢慢食了几口。
蒸饼酥软,馅心甘甜,一口咬下,唇齿间漫开一股青枣的清香,崔莞的双眸微微眯了一眯,对上萧谨晶亮的瞳仁,不由颔首轻笑,“嗯,阿谨说得不错,甚是香甜。”
闻言,萧谨圆润的小脸上绽出一抹绚烂的笑颜。
品过蒸饼与蒪羹,萧谨心满意足的攥着崔莞的手慢慢回到了马车上,落下车帘之前,崔莞将特地购回的几块蒸饼递于墨十八。
感受到掌心那股自粗麻纸中的温热,以及诱人的香气,墨十八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他仍面无表情的道:“多谢。”
崔莞的唇角淡淡一抿,也不甚在意墨十八的冷漠,刘珩身旁的人,岂是区区几块蒸饼便能收买?她也只是打算潜移默化,慢慢谋之。
墨十八驾着马车,照崔莞所言,在临淄城中晃了一圈,返回庄子时,已是日薄西山,夕光灿灿。
庄中一切安好,令崔莞意外的是,刘珩走了。
经过对岑娘的一番旁敲侧击,崔莞方知晓,原来她与萧谨前足刚踏出门,刘珩后足便与来时一般,匆匆离去。
至于去了何处,岑娘不说,崔莞也不问。
不过,刘珩的离去,让崔莞遽然便觉得气息通畅了许多,整个人由里至外都透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安逸舒坦。
入夜安寝前,她合紧门窗,又再三查看,确认并无疏忽之处后,便将藏在袖中的信笺取出,在摇曳的烛光下展开,细读。
信笺上的字迹极为生涩凌乱,看得出落笔之人识字不多,且写得极为匆忙,不过,倒无妨崔莞明辨信中之意。
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凝在其中一行字迹上,“郎君归于巴陵,受责,宗祠跪思百日。”
这便是他未出现在稷下学宫的缘故?
崔莞阖上双眸,眼前渐渐浮现出一株繁茂的香樟下,一道挺然飘逸的身姿。
白衣,墨发,华颜。
……虽说刘珩与秦四郎之间的纷争,牵涉到士族与寒门的争斗,不过周薇一事,追根到底,多少与她脱不开干系。
崔莞眉宇间浮起一抹苦涩,她无意于此,可偏偏却触动了秦四郎原本平顺的一生。
宗祠跪思百日,对她而言自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于秦四郎这一出生便被众人捧在手心上的世家嫡子而言,是一种征兆,一种即将被打落凡尘的征兆。
良久,崔莞长叹一口气,睁开清冷的眸子,耐下心思继续往下看。
错已成,以其自哀自怨,倒不如凝下心,看看能否于危局之中,为秦四郎寻出一条生路。
少顷,崔莞将手中的信笺一字一句,细细阅完,复而又扫了两眼,然后将信笺探到摇曳的烛焰上,慢慢焚烬。
盯着地上明灭参半的灰烬,崔莞心绪涌动,不断思量信笺上的消息。
在渭南城,卫临便护送周薇返回雍城,并不知晓齐郡一事,故而他信上所写,无非两件事。
一便是秦四郎的近况;二则是他在临淄这几日的见闻举止。
原来昨日崔莞虽墨十三离去后,卫临心中难安,便暗中盯上了崔莞所乘的马车,不过他甚是小心谨慎,只远远缀在其后,故而并未引起墨十八的察觉。
待寻到崔莞所居的庄子后,卫临亦不敢轻举妄动,干脆暗中潜在庄子附近,直至又一次看见墨十八驾车而出,刻意留心一番,认定车中之人乃是崔莞,这才紧随其后,入了城。
如此,便与华灼之言相符了。
崔莞垂下双眸,抿了抿唇,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尽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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