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崔莞告罪后静跪于地上,不哀求亦不讨饶的表现让众人感到几分意外的话,刘珩的这句轻佻的调笑之语则着着实实让堂中之人大吃一惊。
这小姑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太子的华服弄得脏污不堪,竟然未受到应有的惩罚,反倒换来了刘珩这样一句似乎颇具兴致的戏谑之语。
这,这怎么可能?究竟是太子太过**不羁,还是这小姑子有什么未被人察觉的特别之处……
要知道,世家子弟尚且分外注重自己的仪容外表,极为讲究衣着的整洁华美,更不用说皇室在此一事上有多少纷繁复杂的繁文缛节,来确保自己的始终明艳高贵的形象了。
正当众人还未全然反应过来时,刘珩却已信步踱至堂门口,不知是谁先回过了神,慌乱的呼了一声:“恭送殿下!”
众人才纷纷从讶异中反应过来,齐齐跪下,叩首高呼:“恭送殿下!”
一片毕恭毕敬的呼声中,崔莞微颤的唇角紧抿,轻轻抖了抖被酒水浸透,湿哒哒黏在膝上的袍摆,她学着刘珩之举,慢慢踏下石台,慢慢碎步跟上那道已然快走到门边的身影。
与落在刘珩身上恭敬的目光不同,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从四面投来,尽数聚于她纤细的身子上,张显眼里的恨意、不甘;耿叟眼里的锐利、冷峻;而更多的,则是探究与晦涩。
崔莞恍若未知,下颌微垂,面无表情的踏出了暖意融融的芙蓉园大堂。
刘珩步履从容,崔莞轻缓碎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拉开。
不过,这一路走得无比顺畅,平静得好似方才大堂中那一场血雨腥风,未曾发生过一般。
可对崔莞来说,一切均历历在目。
奄奄一息的秦四郎,惨死在她眼前的刺客,生死一线间的较量……
崔莞神色复杂的望着前方那抹修长的身影,刘珩的出现,已然将所有计划全盘打乱,而今,秦四郎不知身在何处,稷下学宫一事只怕也要尽数化为乌有。
不甘,她心中极是不甘啊!
突然,崔莞心中生出一丝念头,若走慢一些,就这般远远的缀在后方,待刘珩出了郡守府,她可否借着夜色悄然离去?
想着想着,她脚下不由一顿。
可崔莞刚顿下纤足,耳旁乍然响起一道冷哼,“小姑子,某劝你最好敛了那点小心思,不然……”
冷厉的声音,含满了戾气与杀意。
是那个冷血的驭夫!
崔莞后背一僵,心中念头霎时消逝一空!
是了,且不说如今她身无分文,又当众得罪了张显这位郡守大人,就说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女,如何能在这么一个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手中逃之夭夭?
只怕自己还迈不出第二步,这驭夫便会如之前处理掉那名刺客那般,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解决掉!
思到此处,崔莞眼底闪过一丝自嘲,逃走……不过是惊惧过度、乱了心智,才冒出来的幼稚想法罢了,往后,她定不能再如此了。
崔莞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头也未抬,静静的回道:“叟,多虑了。”
说罢,竟是再不似先前那般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挪动,而是迈出稳稳的步子,不紧不慢的朝着前走去。
耿叟看着前方崔莞渐行渐稳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神色,他总觉得留着这小姑子的性命是不妥之举,可又思及殿下的叮嘱……
他目光微沉,似有一些无奈,继而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往后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过活了,若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解决掉也不迟。
收起思绪,耿叟也快步的跟了上去。
一行人慢慢出了芙蓉园后,崔莞提步疾行几步,跟在刘珩身后莫约十步之处,慢慢穿过回廊,绕过庭院,一步一步出了郡守府。
此时夜已深,看着柔凉似水的月华,以及湮灭在夜幕下,尚未化完的皑皑白雪,崔莞恍若隔世,她深深嗅了一口寒冽的空气,胸口中流转的清冷,使得脑中慢慢恢复以往的清明沉静。
大门外,一家华盖香车早已稳稳亭在路旁,静候多时了,刘珩一袭华服微微一甩,信步踏上马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更增几分**俊朗。
不过,他入了车厢后,并未命人落下帷幕,而是转头朝着崔莞低低一笑,“大雪初霁,更深露重,孤这有锦踏暖裘,卿卿可愿孤同乘?”
这话虽是询问,可崔莞却不认为她应上一声“不愿”
,刘珩便会放她自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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