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最了解曾信之人,莫过于崔莞。
上一世,她跟在曾信身旁,看着他一步一步从寒门庶民登上二品大员之位,她**而亡的那一日,曾信正迎娶当朝太傅之女入门,一时间更是风光无限。
而这期间,不过短短三年!
足以见得曾信的心机究竟有多深。
就好比眼前这场看似稀松平常的意外之祸,也并非表面所目睹的这般简单。
即便曾信也是刚下船登岸,但以他寒门的身份,所乘船舟,根本无法靠近属士族世家出行所用的码头,故而此时此刻,他不应当出现在这条从码头入城的必经之道上。
若曾信并非刚临齐郡,而是访友归来,那就更应当出现才是!
这条道路,乃是当年士族修缮码头时,刻意开辟而出,只在齐郡与码头之间往返,并无岔道。
说来也可笑,此事,还是当年曾信携她路过齐郡时,亲口所述。
崔莞微弯的眸子里闪过一缕讥嘲,脸上的笑容,映着自车厢顶壁上洒落的莹辉,愈发明亮动人。
秦四郎静静的坐在车厢中,温和的目光追随着崔莞清丽姣好的侧脸,尤其是触及她嘴角那枚浅浅的梨窝,他的心砰砰一跳。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露出笑颜。
可转瞬间,秦四郎又想起方才那一幕,眼前不由浮现出崔莞结满冰霜,苍白似雪的脸庞,眼中的温情霎时冷了下来。
他自崔莞撩起的缝隙中,瞥了一眼车外渐渐密集的飘雪,淡淡言道:“走罢。”
短短两个字,却透出无比的漠然与随意,好似外头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他放在眼里,这样的忽略无视,才是对曾信这种野心勃勃之人最大的羞辱。
当下,曾信感到脸上一股火辣辣的疼,胸口一阵阵抽搐,窒息。
他狠狠瞪着崔莞,甚至想透过崔莞看清车厢中的秦四郎,只可惜,随着秦四郎的话落下,崔莞干脆利落的甩手,放下了车帘。
“曾家郎君,请罢!”
此时此刻,楼管事对曾信再无半分好感,他冷喝一声,转身便返回驴车。
不多时,马车轻轻一晃,缓缓动了起来。
退到路旁的曾信,僵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移至路旁的驴车后躲避风雪,只是那狭长的双眼始终死死盯着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车队,眸底泛起翻涌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忿恨。
接下来这一路,极为平静,从码头眺望,能远远看见那高大城池轮廓,可若真要入城,紧赶慢赶也得大半个时辰,更何况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虽有马灯照明,但风雪愈发密集之下,驭夫也不敢行的太快。
此时离城门还有十余里,马车慢慢前行,咕噜噜的轱辘转动声与呼呼的风雪声混成了一团,崔莞仿佛耗尽浑身气力一般,后背靠在内壁上,颔首抿唇,双目微阖。
……她从未想过,会在齐郡碰见曾信。
即便在心中设想过无数个场景,却没有一个似现在这般匆忙,突兀。
这是否意味着,过去所做的一切,已经开始逐渐改变她所知的那半步先机?
崔莞心中不禁苦笑。
果然,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她为了毁去曾信最大的臂膀,利用秦四郎造势,却也使得百里无崖提前一年医好了秦四郎的头疾;原本应当在一年后才出现在稷下学宫秦四郎,带着一个根本不该出现的她,偏偏又在此处碰上了本该同是一年后方相遇曾信……
越往后,她那所谓的半步先机,也会慢慢变得面目全非了罢。
崔莞沉默不语,秦四郎也未出声,不过他的目光时不时在自书卷中移到一旁的人儿身上,待秦四郎看见她半掩在袖下,交缠紧握的十指时,清朗的眸光不由微微一黯。
她与那姓曾的定然相识,而且关系匪浅,若不然一向淡漠平静,便是面对生死算计,仍能一脸镇定的人,又怎会仅闻一言便失去了以往的从容姿态。
况且,他从未见过如此衔悲茹恨的崔莞。
想到这里,秦四郎的手陡然蜷缩成拳。
忽的,一阵剧痛闪电般自手背流向四肢百骸,他不由闷哼一声,握起的拳头霎时软软的松开了。
这声闷哼不大,却惊醒了崔莞,她抬起头,恰好看见秦四郎捂着手背,面色苍白额前冷汗直渗的模样,这才记起方才他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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