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天一直都无法形容,这些年,易杨身上究竟少了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易杨是如此缺乏生气。
父亲的死,似乎一夜间带走了他对生活的所有憧憬,只剩下一具空壳,按部就班地移动在生命的轨迹中。
谢锦天忽然有些不忍见到这样的场景,他追上去,走在易杨身侧,随口问了句:“吴阿姨清明来吗?”
易杨目不斜视地走着:“她不来。”
谢锦天这才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
吴招娣也许从来没来过吧?作为间接害死她丈夫的凶手,她无颜来,或者根本不屑于来。
这话出口前若稍加思索,便知是不妥当的。
可刚才那一瞬,他总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才能把易杨从另一个旁人看不见的世界里拉扯回来。
这感觉很微妙,但微妙过后便是无尽的尴尬。
两人再没有交谈,直到到了易杨父亲的墓前。
谢锦天帮着易杨把东西摊开来,火盆、纸钱、元宝纸、香……
易杨把花搁在墓前,拿了块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墓碑,随后抚了抚父亲黑白的照片。
他的指尖是冷的,墓碑也是冷的,谢锦天看着这一幕便觉得心也跟着沉入了静止的岁月。
摇曳的火苗吞噬了那晃人眼的虚假的金银,谢锦天陪在一旁,蹲得腿都麻了,忽然就听易杨道:“我时常会想,如果非要夺走一个至亲的性命,为什么不是她呢?”
谢锦天一怔,抬头看向易杨,却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好似那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我很自责,因为这样的念头,可我控制不了,尤其是在后来,她打我还连我爸也一起骂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啊……”
火苗被风吹得旺起来,又很快被一打纸钱压了下去。
“我也恨过我爸,因为死亡就意味着永远的抛弃……他为了那样一个根本不在乎他的人……”
易杨的话语随着那阵吹走灰烬的风,飘飘忽忽,“他替我打了那么大个书橱,希望我好好读书,别像他一样当个工人。
可就算我完成他所有的愿望,他也回不来了。”
谢锦天还是第一次,听易杨敞开心扉和他说这些话。
而这些话,迟了很多很多年……
易杨的双眼依旧清澈,丝毫没有要流泪的迹象,可就是这样若无其事的模样,才更令谢锦天觉得触目惊心。
太多在岁月中沉淀的情绪被唤醒,争先恐后地要从他的胸口、眼中迸出来,以至于他一时间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易杨。
而易杨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答复,等一切都结束了,他安静地收拾好东西,扶着一旁的树缓缓站起来,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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