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身冷汗,刘彻再也没有吃喝的胃口,寻了个空挡到殿外透气。
不料廊下已经有人抢先一步。
“阿嫣。”
刘彻唤道。
韩嫣回头,表情讶然。
他是侯府庶子,没什么官职,在场的都是皇亲贵戚,他只得了一小小席位,只能远远地看到刘彻的身形,连模样都看不大清。
周围没人,他没有见礼,慢悠悠地站起来,给刘彻让了个座。
刘彻很喜欢和他待在一块儿,韩嫣不会像张汤那样恪守规矩到死板的程度,一旦举止随便些,变会冷着一张脸,好像自己强奸的不是法规而是他本人一样。
韩嫣也不会像其他那几个缺心眼,打着咱是兄弟的旗号光明正大地揩油:九哥,给咱再弄坛御酒呗,家里老头子也想尝尝;九哥,又要经营楼外楼又当老灌保姆的,骗子小偷都还有休假呢,不管,我要拿双份的工资和津贴;九哥,今晚让我挤一挤,叔叔又要拿藤条抽我,这回他说不抽断不罢休啊……
刘彻在韩嫣原本的位置上坐下,还带着他的温度,一点也没凉着。
抬头,正巧能看到檐牙上勾着一轮明月,照着树影落花。
视野开阔,心情也爽快不少,宴席上的窒息感渐渐淡去。
刘彻问道:“老张呢?”
韩嫣用袖子扫了扫旁边的尘土,坐在刘彻边上,回答:“出来前看他在读书,文终侯(萧何谥号)的《九章律》,说要撰写新律法。”
刘彻非常欣赏这种加班加点还不要钱的辛勤员工:“要不要带点夜宵回去?”
“已经命人送去了,若是不提醒,他必然忘记哺食。”
“你思虑最是周到。”
刘彻强笑着赞了一句,便盯着夜色发呆。
相处日久,韩嫣轻易看出太子情绪不高,想劝慰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只陪着他吹冷风。
一下子这么沉静还真不习惯。
太子平时的话不多,大抵所有君王和君王候选人都是一样寡言少语装佛祖,可就算不说话,太子的表情、眼神都会表示出一种倾听的姿态,让人觉得就算自己说的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会注意会认真思索给予回应。
这大概就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把自己卖给他的原因,不全是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张汤如此废寝忘食地编撰律法,不就是为了太子登基清除陈弊做准备吗?还有老灌、李陵……每个人,都不想被落下。
然而,现在的刘彻仿佛什么都不在乎,虽然面对着秋月夜景,他的眼里却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嘴角似翘非翘,似嘲非嘲,明明就在手边,却又像隔了无数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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