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艽的语气平静到反常,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满室沉寂。
解沉秋听见须艽的脚步声离他渐远,又平稳地靠近。
他方想开口,便觉后颈寒毛直竖,于是下意识陡然低身并滑出之前的位置,随即转过身重新站起。
这次他终于不得不与须艽四目相对了。
少年扬起的手臂还未垂下,掌中所握的正是此前为救解沉秋而出鞘的短剑。
剑身从原本解沉秋脖颈所在的位置横扫而过,绝无转圜之意。
而小世子本人,则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须艽怒极反笑:“解沉秋,你当真是好得很!
我父王好心收留于你,你倒编排起他来了。
你说得没错,父王要如何处置你都与我无关,就算是将你的尸体送给西王作贺礼,也是你咎由自取!”
话已至此,解沉秋见他满面怒色,反而不禁生出一股打破须艽天真幻想的冲动。
或许是压抑得太久,又或许是解沉秋也无法理解,自己的父王究竟为何会作出那样的选择。
他多想像须艽一样,能永远对自己的父王毫无怀疑。
“你就不好奇,分明有我这个世子在,解佗继位后为何西国却一如往常吗?”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本应满含怨恨的话语。
自二人相识,解沉秋始终是一副沉着守礼的模样,但须艽与他相处日久,总还是现过些许端倪。
比如方才那顷刻间就判若两人的态度,便是南王见到了,恐怕也要惊讶一瞬,须艽却不以为奇。
这个男人的心中藏着野兽,他并不是没有恶意、没有恨意,只是这些念头都被他用道德压制,只留下一个虚伪的徒以大义为名的空壳。
尤其在须艽面前,不知是不是某种移情,解沉秋始终执着于扮演引导他前行的成熟的年长者,更不愿意将自己不堪的部分展露给小世子看。
因此一旦他情绪难以自控,最终就会演变成刻意的冷淡。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和关系的靠近,须艽的掌控欲越蔓延,早已对此有所不满。
而就在当下,想要探知解沉秋真实的欲望冲淡了他的怒意。
须艽阖目敛去所有溢于言表的情绪,待他重新睁开双眼,至少看起来已经是风平浪静。
他随意地席地而坐,又将短剑横放在两股之上触手可及的位置,才抬头看向解沉秋。
“坐。”
他命令道。
解沉秋难得没有顺从他,而是站在原地,远远地与小世子对视。
“我父王并非祖父的嫡长子。”
仿佛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一般,解沉秋终于开了口,语气悠远。
“理所当然,他也并非是西国王位的继承人。
他有一位优秀的兄长,他们同胞而生,比世上的任何其他人都亲密。”
“我听闻过,前代西王是从他兄长手中继承的西国王位。”
须艽颔,作为对解沉秋所讲述内容的回应。
“你我都出生王侯之家,想必很清楚,王位的更迭上,父子相承是大于兄弟相继的。”
解沉秋的目光看似落在须艽身上,实则不知在想什么,“然而伯父临终前,不顾群臣的劝说,一意孤行地将王位交给了自己的兄弟。”
他勾起淡淡的笑容,其中含义却复杂难明:“也就是我的父王。”
“而不是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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