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只是为什么吵架?”
秦鉴即刻应承下来,没有不悦,只有好奇。
他在桌边坐下,看着少女在烛光中明灭不定的脸,不知是不是幼年丧母的缘故,她似乎比别的孩子内敛许多,不声不响,不露声色,这几年开始坐诊,见多了生死,声名日显,心思更加深沉,有时连他都看不明白,他实在想象不出她同人吵架的样子。
“她要替我说媒。”
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定定地看着秦鉴。
烛光还在跃动,落到她眼里,似有两团火在其中燃烧,竟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一时间,秦鉴现自己不敢直视这双眼睛。
但少女却不容他躲避,直接问道:“是城中举人老爷家的独子,说是今年也中了秀才,师傅要我嫁吗?”
秦鉴至今仍然记得,那年的中秋团圆夜,月色很好,满月当空,银光氤氲,泽被大地。
空气中充盈着月饼香甜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味,将院中的氛围衬托出隐秘的甜腻。
而这句话的突然出现,却像寒夜里的一把刀,将满院的祥和圆满,陡然切开了。
一朵云飘过来,薄薄一层,恰好遮住了月亮,院中便渗入了黑,掩去两个人的表情。
他们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院中安静地只剩下呼吸声,夜风又吹过,将那片云带走,秦鉴才觉秋意已浓。
月色重回庭院,盈盈幽光中,是暗潮涌动的博弈。
最后,还是少女没能沉住气,她的声音格外清冽,安静地说:“我不想嫁,我同刘婶说了,我不嫁人。”
秦鉴心头很乱,强装镇定,淡淡接了一句:“那怎么行。”
“为何不行,如今我的医方外头千金难求,何须依附他人过活。”
“那是我徒儿厉害,”
秦鉴的目光温和下来,“是刘婶错了,你还小,婚姻之事,等你大些再说。”
可少女的目光倒显得比之前还要倔强,硬邦邦地说:“大些也不必再议,我此生若要嫁人,只嫁师傅。”
“胡闹!”
片刻沉寂后,秦鉴一掌劈下,到底失了分寸,石桌在他面前裂开,轰然分为两半,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月饼也失去了依托,咕噜噜滚了一地。
两个人,一站一坐,中间隔了一地的狼藉。
“打桌子有什么用,你不如打死我。”
“你!”
秦鉴已经有百年不曾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了,可他看到少女泛着红的眼眶,满腔怒火又被熄灭,这阵起伏不定的心绪令他陌生。
他告诉自己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于是拂袖而去,那背影看起来竟像是落荒而逃——他逃去了那座古庙。
“我同你说过,不如把她给我。”
“妄想。”
“你明明爱她,却不准她爱上你,这本就不公平。”
“这一世,我没有爱。”
“自欺欺人。”
镜子嗤笑了一声,“世间烦恼皆出渴爱。”
秦鉴的表情没有因这句话而产生波动,只是背靠着佛台缓缓坐下,目光看着门外那棵不腐不败的枯木问道:“除了把她给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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