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里,雪寂寂无声地落着,唯有炭火毕毕剥剥地燃烧。
红泥的小火炉上盛放着一枚精巧的铜壶,垂下两只兽耳。
里头搁着温着酒,酒香淡淡地氤氲出来,浸着心肺。
老夫人于是放下了茶杯,令收拾着药箱的李隐舟暂且留步,陪她见客。
她对孙贲是同样的客气“伯阳数年以来镇守边疆,这一路想必十分辛劳。
李先生,你替老身帮他斟一杯温酒暖暖胃吧。”
孙贲却不吃这一套“某谢过老夫人的关切,如今边线动乱,少主却不肯发兵,某还想问问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觉得贲也会谋逆不成”
他的口吻,俨然已经是质问。
孙贲的父亲是孙坚的兄长,他自己又是家中长子,于情于理都比旁的宗亲更有话语权,如今出了这样的变故,竟叫一个不到及冠、身无军功的竖子小儿夺了兵权,令他心里怎能不介怀。
更别提孙权竟敢先动手清理了孙暠。
他自觉有资格问责孙权。
孙暠这个蠢材败不足惜,但孙权竟敢枉顾伦理纲常对宗亲下手,虎狼之心,可见一斑
想到此子行事作态毫不遮掩的阴狠,他也直接将孙权摆在了逆贼的位置上,既然他孙贲是兄弟中最长的大哥,就理应由他清理门户
手中的剑几乎拧出火花。
老夫人却只是不咸不淡地他一眼“兵力吃紧,只能分一分轻重缓急,这也是张公、子敬和公瑾一块做的决定,伯阳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如此。”
孙贲却不信“兵力吃紧,却纵人屠了世家好一个孙仲谋。”
便是旁观的孙辅也察觉出话语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忖度着此刻不宜和老夫人发生冲突给人留下话柄,索性走了几步,亲自动手替他斟上一杯温酒。
温热的酒液将肃冷的空气晕染上一层薄雾。
他借着衣袖的遮掩用银针试了试毒。
见银针照样雪亮如初,才自觉多心,放心地将酒杯推给孙贲“兄长先喝杯酒消消气,屠门世家也未必就是少主所为,听说是起了内讧。
这些世家原本就跋扈惯了,我,死了就死了吧。”
死了就死了吧。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令李隐舟下意识地蹙眉。
他轻微的表情却被孙辅敏锐地捕捉到了眼里,竟很友好地对他笑了笑“久闻先生大名,听说也是先生见了将军最后一面,如今能如此快重新振作起来,不愧是少主选出来的人才。”
这话里分明有别的意思。
孙贲狐疑地瞥李隐舟一眼,碍着还有要务没有发作。
转身接过弟弟递来的酒杯,用力往嘴里一砸,抹了抹嘴角冷笑道“贲是粗人,喝不惯老夫人的温酒,还是找少主再要一杯烈酒吧”
老夫人也留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着他阔步穿过庭院。
“越发没有规矩。”
她气得指尖发抖,按不住手里的拐杖,“即便你们再不满权儿,如今四面楚歌,怎能先乱了自家的阵脚”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辅也不好直接告辞。
唯有顺势留下来陪她说几句话。
他掀开衣袍落了座,倒很自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行云流水的动作,极有清闲公子的风度。
他劝慰道“兄长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就像木头一样宁折不屈。
其实以辅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即便牺牲一个孙暠,几个世家,又如何只要能成江东的大业,又何必说什么圣贤话,做什么仁义事如今这乱世里头,唯有枭雄可以称霸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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