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和李雪梅往前边走两步,和房间里守门的人说话,顺势表明自己的身份,陆建勋低头瞄了眼自己打扮,再对比陆明文的狼狈,甩了甩头上飘舞的雪花,又狠狠拍了两下自己肩膀,轻松的向陆德文,“没问题了吧”
边说话,边拽着衣服往下整平顺了,他穿的衣服是陆明文以前穿过的,上边打了很多补丁,好在洗得算干净,他妈割猪草的时候发现洗衣服的草会割回家,效果比肥皂厉害,陆红英洗衣服还是挺用心的。
房间的窗户打开,露出张饱经风霜的脸颊,以及穿着棉袄的半截身子,与农场守门的人相比,陆建勋上去还是显得寒碜了,陆德文叹气,“算了算了,能就行,你拨两下头发,挡住眉毛了。”
头发是昨天找生产队的婶子剪的,陆建勋怕冷,前边刘海留的有点长,说是盖住额头暖和些,这会儿着乱糟糟的,比鸡窝还不如,陆德文怕自己不好,拍手凑到嘴边吐了点口水,将头发往头皮上顺,陆建勋嗤鼻,“头发上沾了雪,哪儿用得着口水,小心进去人家闻你的头发有股骚味。”
陆德文翻了个白眼,懒得和陆建勋说话,自顾整理自己的仪容,相较而言,陆明文显得平静很多,听到陆明喊他们的名字,急忙走上前,端着脸给房间里的人,陆明笑眯眯道,“李叔,他们是我堂兄弟,来农场望老爷子他们,住两天就回去的。”
说话间,陆明从背篓里拿出包糖塞给对方,“李叔,爷爷信里常说你经常帮他寄信,辛苦了,马上过年了,也没啥好送的,这包糖给狗子他们买的。”
陆明笑眯眯的,清秀的脸上尽显真诚,陆建勋抵了抵陆德文胳膊,“大哥,快快,陆明哥又在收买人心了,妈总说要我们跟他学,我可学不来。”
非亲非故的,凭什么送糖给对方啊,陆明文脑子傻了吧。
“让你学你就学,妈啥时候害过咱不成,你从我背篓里找找有没有啥拿得出手的,也给老人家装点。”
陆德文顾不得整理仪容了,斜着半边肩膀,叫陆建勋找点东西出来,陆建勋摊手,“要送你送,我才不送呢,连面都没见过就送人家送礼,人家以为咱多厚的脸皮呢。”
走之前薛花花说了背篓里的东西是给李雪梅爷爷他们装的,没说给守门的人,陆建勋才不给了,他过去搂着陆明文肩膀,“二哥,我替你拍拍,好好的袄子,人家怎么穿怎么好,为什么穿在你什么总觉得格格不入呢。”
陆明文身上的袄子是去年在县城讹诈人家拿到的,县里边的人都穿这种款式的袄子,头上戴个帽子,骑个自行车,上去精神又好,穿在陆明文身上,袄子似乎变了形,总觉得是家里不要的旧铺盖缝制的,笨拙得很,陆建勋朝陆明文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二哥,你不是人哪。”
“你才不是人,小点声,别以为还在生产队,乱说话不影响什么,里边住着的都是知识分子,人家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能弄得晕头转向的,打起精神,别丢人现眼的。”
陆明文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实则暗暗比较他和房间里老人的穿着,二人身上的都是藏蓝色袄子,胸口和腰间都有衣兜,对方身形偏瘦,穿着显得修长,而他穿着这套衣服,貌似有种憨厚劲儿
进了农场大门还要往里走几百步,随处可见羊棚,冬天了,羊少了很多,听陆明说,如果夏天的时候来,每个羊棚挤满了羊,除了羊,农场还养了很多鸡,整片山头养的都是牲畜,陆明文望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养牲畜比种庄稼轻松些吧”
“想着没什么事,实际上事情一大堆,进去就知道了。”
农场里住着差不多百来号人,房屋集中修建在正中,四合院的土坯房,没有独立的院子,李雪梅爷爷是一个人,住在四合院最角落的房间,除了卧室,连灶房都没有,煮饭烧水都是架个炉子在檐廊上弄的,也没专门吃饭的堂屋。
陆明文不吭声了,一间屋子,哪儿转得过身。
这会儿雪不大,几个孩子在院坝里打雪仗,见到有人来,吆喝着大声喊,“李爷爷,李爷爷,雪梅姐姐她们来了。”
也有胆小的孩子丢了手里的雪球害怕跑回屋,站在屋子里,将门裂开点缝隙,害怕的望着他们。
小明按耐不住心情,大喊着要下去,他最玩雪球了,在猪场的时候就会跟西西东东玩,听到小朋友们的笑声,待陆明文放他下地就咚咚咚跑了过去,仰头着个子最高的男孩,甜甜的喊哥哥。
片刻功夫,四周的房间走出许多人,有老人,有年轻人,笑着和陆明李雪梅打招呼,陆明皆笑眯眯的回应,其中有两个老人手里还握着圆形的木头,上边刻着字,眼神落在陆明身后的三兄弟身上,显得颇为激动,“陆明啊,后边三小子是你家的亲戚吧,就是全家扫盲的那家人”
“是啊,家里没啥事,他们过来探望探望,好好感谢你们出的考题,说是对他们帮助很大。”
陆建勋心里又忍不住诽谤了,感谢是真,对他们帮助很大是客套话吧,自从做他们出的题,稍微不用功就上不了70,要有选择的话,他还是更喜欢李雪梅和薛花花出的题目,简单直观,目的性强,哪儿像农场这边的题目复杂。
孙桂仙说知识分子花花肠子多,从题目上就得出来,他对此深以为然。
不过,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要的,听陆明介绍对方后,立马毕恭毕敬的喊,“张爷爷啊,你好,我叫陆建勋”
陆德文和陆明文也做了自我介绍,李雪梅爷爷是最后出来的,长相和陆建勋想的不太一样,陆建勋眼中的老知识分子,多是面向柔和,气质儒雅,哪怕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浑身上下挥不散读人的气息,而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容严肃就算了,板着张脸,杵着拐杖站在门口,不苟言笑的望着他们,莫名叫人遍体生寒,陆建勋扯了扯陆明衣袖,不甘心的问道,“陆明,陆明,那不是嫂子爷爷吧,不是吧”
事与愿违的是,陆明露出个笑脸,喊对方,“爷爷,我和雪梅来你了,你精神上去不错啊,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来。”
话完,朝加入打雪仗队伍的小明道,“小明,小明,快来喊祖祖,待会再玩啊。”
小明身上被砸了两个雪球,衣服上扑着雪奔跑过来,“祖祖,祖祖,小明你来了,小明陪祖祖过年。”
死板的脸上总算有了丝笑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划过小明衣服上的雪,声若洪钟道,“祖祖见小明了,小明自己走路来的吗”
小明摇头,转身指着陆明文,“二叔背着来的。”
陆建勋发现,老人脸上的笑又消失了,他有点的害怕挪到陆明文身侧,听到陆德文上前打招呼他才不情不愿的和陆明文并肩上前,僵硬着嘴角喊了声爷爷,喊过人,他就不说话了,安静得不像话。
“你们来了,正好,前几天出了几张期末考试题,你们去做,做完了咱再好好聊天,小明,你和哥哥们玩,祖祖给你弄吃的去。”
陆建勋还没见过走亲戚也要考试的,瞬间苦了脸,陆明放下背篓,接过陆明文的背篓放进老爷子住的房间,朝陆德文道,“正好,你们做题,我给你们准备午饭去。”
以前陆明不会做饭,是分家后才自己琢磨的,李雪梅要带孩子,要洗衣服,总不能什么都丢给她,所以他学了煮饭,刚开始煮得不好吃,一锅稀饭落他手里能煮成半边稀半边干,现在算是不错了。
陆建勋不想答题,“陆明哥,要不我帮你吧,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老爷子立即板起了脸,“你们做题去,知道你们今天来,桌椅都准备好了,在张爷爷家,雪梅也去,加上张顺几兄弟,谁的分数高点。”
陆建勋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陆德文不好拂了老人家的意思,没有多想,“成,听李爷爷的,考试就先考试吧,陆明兄弟,煮饭的事情就劳烦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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