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放了几个铜兽首炭炉,里面香炭燃烧正旺,一个宫女跪坐在炭炉旁边,不时朝里面加炭。
相比皇宫外面泥泞难行的街道,万历皇帝身处的西暖阁,真正才是惬意如春。
“皇上,不可再拖了,眼下辽东兵事未平,蓟州之报踵至,山海总兵官柴国柱塘报,说是西虏虎墩兔见奴酋犯我抚顺、清河,也乘火打劫,扬言若是不给赏钱,便要密行入关,抢劫山海关一带!
杨镐既然无力经略辽东,还是赶紧商议换·····”
坐在对面的方从哲健康状况亦是糟糕,他今年六十又八,比万历大了十岁,虽然入阁不久,然而由于近期过度操劳,须发皆白,牙齿全部脱落,说话时总是漏风,已是老态老钟了。
();() 如今还好,去年内阁只剩下他一人,由于老皇帝怠政,其他人都告病请辞,六部中,吏部无尚书、侍郎,由户部尚书李汝华兼署,兵部无尚书、侍郎,由戎政尚书薛三才代署,户部只有李汝华一人,无左右侍郎。
方从哲曾给老皇帝进言,大意是说,他现在精力衰退,干不了活了,陛下为什么要把全天下安危都托付给自己这个病夫呢?
他当时一再督促皇帝赶紧招人,补充内阁,万历只是让他保重身体,还说什么国家承平,文官当减少一些。
说起来,方阁老还要好好谢谢辽东的努尔哈赤。
如果不是英明汗在辽东搞事,皇帝也不会紧急补充内阁,给方从哲找几个帮手。
方从哲并非张居正申时行那样的工作狂,他可不想过劳死在阁老位置上。
方从哲剧烈咳嗽一阵,朱翊钧斜眼瞟了瞟阁老,下意识捂住鼻子。
“阁老保重身子,眼下国事维艰,卢受根子浅,又靠不住,还得靠你们内阁啊!”
又是保重身体。
方从哲微微叹息。
“虎墩兔这群蛮夷,把我大明当成什么了!
竟敢如此要挟!”
万历长长喘了口气,宫女连忙端来杯热茶,老皇帝轻轻喝了口,气息稍定,对方从哲道:
“方爱卿,尝一尝,这是今年武夷岩新采的极品,唤做白鸡冠,最是滋润。”
方从哲从宫女手上恭敬接过茶杯,尝了一口,便放在案几旁边,继续道:
“皇上,兵科署科事给事中赵兴邦进言说,辽师失利,国事危急,为今之计,只有发饷、用人二事····”
朱翊钧挥手打断,脸上有些不悦:
“朕早就说了,内帑已尽,言官御史不知,天天找朕要钱,你们内阁怎的也跟着起哄!
方爱卿好好喝茶,”
方从哲早知道皇上是这态度,他却是不依不饶,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接着道:
“皇上,臣等举荐一人,代替杨镐,经略辽东,或可力挽狂澜,”
万历见方从哲暂时不找他要钱,心下稍安,不耐烦道:
“何人?”
方从哲浑浊的老眼忽然变得明亮:
“熊廷弼。”
万历眼神转动,像是在回忆一件极遥远的往事,方从哲如老僧入定,因为去年中风,他的嘴角已不能合拢,长时间不说话便溢出口水。
不知等了多久,老皇帝终于准备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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