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白奇异地发现,主子身上那万事不入心的薄懒气,莫名消失了。
他转头天,哦,原来是雨渐小了。
这场雨淅淅沥沥地持续了两日,雨过天晴时,胤衰奴回了趟羊肠巷。
带他回家的女郎并不限制他的自由,只是他出门时需有四名府卫随同,以免被庾洛神寻隙找麻烦。
尽管他不觉得自己会被那个恶霸如此重,但女郎做下的决定,无人可以左右,胤衰奴便尽量不出府去,以免给人添麻烦。
但是羊肠巷中那个无人给她做饭,自己又惫懒贪玩的小家伙,让他有点担心。
走出青石铺就的笔直长巷,他忽然停步,有感应般扭头向街角。
对面的酒旗下头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青衣襕袍,眼神逆着光线莫名深邃,仿佛正在审视他。
府卫尽职尽责,顺着胤郎君的视线望去,问“郎君认识的人”
胤衰奴一动不动地回视那人。
那日他给人倒酒,这人就站在女郎的身旁,不卑不亢,那么干净,符合他对读人的一切想象。
胤衰奴垂下眸子,“不认识。”
小扫帚正如胤衰奴所料,这段日子没有他帮忙开灶,东邻西里地吃百家饭混日子。
一见到消失了好些日子的人,小扫帚眼睛立刻亮起来,喊着“小胤小胤”
跑过去。
她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小手,上面有一个不仔细已经快愈合的水泡,以此力证,她不是懒,只是生火做饭真的很危险啊。
胤衰奴无声一笑,帮她擦干净手,熟门熟路地走进她家,将袖子折了两折,通开灶膛,做出能多存放几日的干粮。
小扫帚围在灶台旁,瞅瞅他身上的麻褶衣服,又他空空如也的袖囊,忽然踮脚,拢着掌心说
“小胤,他们说你去好人家做赘婿了什么是赘婿,好人家不给你钱花吗”
胤衰奴被烟气呛了一声,低头,“别胡说。”
又问,“他们是谁”
左右是些邻里,那些一便是大户出身的侍卫日日杵在这里,羊肠巷多的是闲汉,打听打听也够东拼西凑出不同版本的故事了。
小扫帚很忧愁,“小胤,下次你再回来你还会回来么,会不会以后见我,你都装作不认识我了
小孩子心思最灵敏,她直觉小胤和从前仿佛不太一样了。
如果她见过胤衰奴把自己关在屋里,连日苦读,昼天夜烛的样子,大概便会知道那种变化叫做文气,可小扫帚不知道,只觉得
小胤有点不像从羊肠巷走出去的人了。
胤衰奴听到这种孩子话,蹲下来,温柔地着她“我又没痴傻,为何会不认识你”
他想了想,“小扫帚,如果有一个读的机会,你愿不愿意去我也不确定一定能帮到你,只是先问问你的想法。”
“读”
小扫帚睁大眼睛,好像在听天方夜谭,她连做饭都嫌麻烦哩,读做什么
“我读有什么用啊,吃都吃不饱啦。”
“这样。”
胤衰奴纤黑的睫毛垂下来,忽听外面传来惊急的喊叫声,“娘,娘你怎么样”
胤衰奴猛地一抖,那一瞬息,一种熟悉的噩梦感攫住了他,令他顷刻冷汗浃背庾家又派人来找麻烦了
但瞬息之后,一道摇着玉扇、永远气定神闲的人影从他心头浮现,帮他驱走了那片黑暗。
胤衰奴很快清醒过来,这是住在巷尾的小七的声音。
他眸底的黑雾沉沉隐去,恢复清明,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