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勇好歹也是在码头上讨过生活的,自然是知道任何地方任何行业都有“地盘”
这回事情。
于是,他先认了老王这个老乡。
老王也的确是他的老乡,不过大家只是同在一个山东省罢了,并且老王的女儿恰好生病了,医院是不敢去,躺在家里,连热水都喝不上一口。
老王的老婆在一个小康之家做娘姨,东家是个很刁钻的女人,根本拿不到假。
老王要想停几天不做,又哪里有那个实力?所以,当刘勇这个老乡提出来帮他做几天,脚钱一人一半,租车钱由刘勇付给车行的时候,那真无异于救命。
更何况,老王看到浓眉大眼的刘勇,想想自己18岁的女儿,又有了其他想法呢!
在张府外做的这几天,刘勇在同行面前自然是做低伏小,象小凤仙这样没有油水的活他是做了不少。
除了给车行的租金和给老王的一半,所余不过就够他不算太饱的一日两餐。
而最让人着急的是没有油水的活自然也是张家门里最不起眼,没有话事权的那一批人——稍微有头脸的丫头的款都是不一样的呢!
这对刘勇的计划大大不利。
做了差不多一周了,他连话都没有和张家人说上一句。
小凤仙要去的那个地方,和张府几乎隔着半个上海,这一趟跑下来,那几乎就要晚饭时间了。
下一次有活恐怕得等到深夜。
其实也怨不得其他人不想做。
刘勇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卖力地朝前跑。
虽然明知就算跑得再快今天下午也没什么指望了,但脚下还是没有一丝懈怠——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放弃。
小凤仙坐在车上自然是不会知道前面这个背对着她的高大车夫有着曲折的心事和难言的苦衷,她只是觉得闷,胸闷。
开始还以为是听了翠芝和红鱼的对话,心底震荡,慢慢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那闷,是实实在在地,纠结成一团,塞在胸口,全身都热得慌,但又没有一丝力气,摸摸手臂,是干燥的,一滴汗也出不来——想是在日头下站得久了,中暑了。
等她想明白是这么回事的时候,车子已经沿着黄浦江畔一条小路朝前跑着了,她想喊又喊不出来,唇青面白地坐着,使了好大的劲才跺了两下脚,示意车夫停下。
刘勇一回头就看见小凤仙面如金纸地歪在车蓬上,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有个好歹,他实在是讲不清楚。
但那只是一闪念,赶紧把车子靠在一家的屋檐下,借了那不大的一块阴凉,唤道,“小姐,小姐……”
见小凤仙一双眼睛转啊转,就是话说不出来的样子,大着胆子搭上她的脉搏,再摸了摸额头,然后就大力地去敲那户人家的门了。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小凤仙才说出了第一句话:“谢谢。”
身上虽然还是没有力气,但那闷却不见了——刘勇和那户人家里的人搭手,给她刮了痧,喂了药,喝了水,还在通风处呆了好大一会。
刘勇将小凤仙扶到车上,慢慢地朝张府的方向走,心里千回百转,想着怎么抓住这个机会。
想想看,他无意间救了张家的小姐,虽然说中暑不是什么大病,但搞不好真是要死人的。
这样的一个机会一定是老天爷看他可怜才给他的,可是,他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路盘算,那步子就更慢了。
小凤仙坐在车上,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去,空气中有点风了。
车蓬收了上去,她坐在车上,有点劫后的无力感,心里真是感激这个车夫,尤其感激他现在慢慢前行的这一份周到。
他们回到张府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尽了。
门口没剩下几个车夫在呆着,看来今天大家的运气不坏,差不多都有活儿。
小凤仙这会子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慢慢扶着扶手下得车来,摸出一块钱给刘勇,想说什么,先自红了脸,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朝他深深地弯下腰去,鞠了一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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