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佩低眉顺眼,依言再三亲吻圣戒。
劳伦佐则施恩状,右臂前伸,五指垂悬。
一些成分不明的无色清液积聚至劳伦佐指尖,如晨间叶梢垂坠的露水。
那诡异的液珠聚集得极快,像妖魔饥饿时泌出的口涎,迅速鼓胀、饱满,自劳伦佐指尖坠下,拉出一条精细银丝,在约瑟佩的白袍上洇出一圈圈浅灰水痕,一滴、两滴、三滴那无色液体隐秘侵蚀着白袍,无人察觉。
约瑟佩梦游般侍奉劳伦佐进行驱魔仪式,他负责做一些如捧经、抛洒圣水、引燃驱邪香草之类的小事儿。
劳伦佐高贵而仁慈,待人亲切又充满耐心,他替代了约瑟佩近似摆设的左手,体贴地辅助他完成一些独臂较难完成的工作。
约瑟佩十九年来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善待过,遑论对方是他顶礼膜拜的“圣者”
。
他诚惶诚恐得像个漂亮的小疯子,他沐浴在神恩中,双膝酸蚀得软烂如泥,劳伦佐圣洁悲悯的眼梢稍一掠过他,他便恨不得立时匍匐在地,恭听劳伦佐的圣喻或教诲,那双浅紫罗兰色的美丽眼眸忠诚而哀伤地追随着劳伦佐的身影――一旦驱魔仪式结束,今日这梦幻般的幸运经历亦将迎来终焉,他只能死守住劳伦佐赐予他的火种,让这丝暖意驱散他余生的严寒
终于,长达一上午的漫长仪式宣告结束,劳伦佐即将启程返回圣宫。
意识到这一点,约瑟佩呆滞地委顿在圣坛角落,他耷拉着小脑袋,像个等待绞绳套颈的死囚――这段时间流逝得太快了,这哪儿能是一上午呢分明就像几分钟似的
约瑟佩脸蛋惨青,唇瓣灰白,寡淡得像幅忘了涂色的画,他失魂落魄,却连哭都哭不出来,皆因他的心灵已被别离的痛苦绞干了――他是个严重残疾的低阶洁净者,不会有什么晋升的机会,恐怕他这辈子也不能再瞧上圣者一眼了
直至劳伦佐和蔼地询问他是否愿意随他一同回圣宫,填补圣宫内务修士团的空缺,约瑟佩的脸上才有了颜色。
狂喜与惶恐使约瑟佩簌簌落泪,他不假思索,哽咽着答应下来,可答应归答应,他仍不敢相信自己能获此殊荣,不合常理的好运使他怀疑这一切皆是一场幻梦,说不定他下一秒就要在修士房的硬板床上醒来了。
幸好劳伦佐给出了足以令人信服的解释一来,他认为约瑟佩在仪式中侍奉得相当用心――这一点无可指摘;二来,他认为他的祈祷与神术或可疗愈约瑟佩的残疾,他希望约瑟佩能陪他进行一番尝试。
约瑟佩浑浑噩噩地乘上劳伦佐的驾辇,职务变更得太突兀,他只来得及与掌院修士道别。
其实他本该在弗朗西斯圣堂停留至少一夜,打点行装、料理完手头的工作、交接其他工作、与修士兄弟们告别等等,但劳伦佐吩咐他一切从简。
不得不说那低沉微哑的嗓音中透着一股急不可耐的、焦灼的味道,像头饥饿得口涎横流,恨不得立刻将小绵羊拖回巢穴生吞活剥的饿狼可约瑟佩已激动得昏头了。
况且,自打他的职务变更为“圣宫内务修士”
的一刹那,他的心智、灵魂、肉体三者便已完全属于劳伦佐,他必须无条件服从“圣者”
的每一条圣喻,无论那乍听起来有多荒诞,多难以理喻,皆因教义所言――圣者行事,必有其理。
然而,劳伦佐的圣喻中唯有一条令约瑟佩不敢听从――
约瑟佩谦卑地提出他没有资格乘坐圣者驾辇,他完全可以像其他圣宫修士一般走路回去,他会慢慢跟在队伍末尾,而劳伦佐劳伦佐用那双深灰色的眼珠瞟了他一眼,用修长强悍的单臂箍住他,轻巧地一提,摆布娃娃一样把他放在轿厢里的丝绒软垫上。
约瑟佩手足无措地坐在那儿,嘟嘟囔囔地为自己的僭越告罪,脸胀得通红,十根手指紧绞。
他深陷谵妄,与围拢撒礼尼圣祷广场的数十万教民一般,对实景毫无察觉――
他身下所坐的并非丝绒软垫,而是巨蟒凉滑致密的鳞片。
西迪的蛇鳞乍是一种极美的淡青水色,沉淀了一整个春日的潋滟湖光,而鳞片边缘与凹陷的纹理线条则稍染了一抹灼目的熔金色,青金不融,杂驳分明,镂金砌玉般美得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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