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该到她家里来,他应该和他娘一样,被水鬼拖去才好。
这样她对他的爱就能一直延续至今,每次逢到他们娘俩的忌日她还会毫不吝惜地花钱做法事。
她想她算对得起他了,把他拉扯到这么大,这么高的个儿。
只要她的儿子去了仙山,她不介意多贴点银子给他,让他娶一个如意的媳妇儿。
修道成仙,那是老百姓一辈子都不敢想的福气。
她想那些仙人高高站在云端,看他们一定像看灰扑扑的尘土似的。
从今往后,她的儿子也能站那么高,脚底纤尘不染,寿元千年万年。
戚隐吃完了,回屋去了。
她摇着绢扇坐在门口,静静等候天黑。
月亮慢慢升上来,满满的一个圆,又白又亮,似乎兆示着满人间的团圆。
她把小圆支到老太太那去,自己悄么声儿地上了阁楼,纱窗掀开一个角,屋子里黑沉沉的,木板床上朦胧一个黑影。
她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去。
戚隐闭着眼,黑暗里他的眉目安详,对一切都不知情。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从他搭在床沿的手腕上褪下琉璃十八子。
那是他爹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她心里忽然感到愧疚。
别怪我,我对得起你了。
她在心里说,蹑着脚尖出了门,在门窗上挂上锁。
回到上房,躺在美人靠上,低头看手上的琉璃十八子,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来。
头一回干这种事,心跳得像一只脱兔。
她丈夫笑嘻嘻地端过一盏养颜汤,“还是我娘子厉害,辛苦了,喝汤喝汤。”
她斜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颇有一种自负的意味,于是低头喝下那碗汤。
阁楼的黑暗中,戚隐睁开了眼。
孤客(四)夜深了,街上更夫路过,敲出三更天的笃笃笃。
天是霁青釉的颜色,底下的屋子沉在黑里,一团团地排列在一起,浓得化不开。
小姨翻了个身,手往边上一靠,落入冰凉的被窝。
她闭着眼摸了摸,原本她丈夫该躺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出恭去了?她皱了皱眉,转过去等了半晌,忽然觉得不对劲,床边就是夜壶,他上哪去出恭?她满心狐疑地坐起身,挑开帘子下了床,屋子没有点灯,黑黝黝的,从灯笼锦的菱花窗望出去,外面也是影影绰绰的黑,花草的影子落在地上,像一丛丛森森鬼影。
夜很静,不时传来几声野猫子婴儿般的叫声,隐隐约约还听见女人幽幽的呻吟,很远,听不分明。
她有些害怕,赤脚踩在地上,石板地凉匝匝贴着她的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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