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翼风景看得无聊,凑来檀道一身侧,他酣睡方醒,身上气息火热,檀道一和他肩膀并在一起,甚觉不适,挪开些许,元翼倒没察觉,将檀道一指尖一枚棋子抢过来,说:错了错了,黑子已成花聚五,你这白子要死了。
元翼的棋艺,乏善可陈,偏爱指手画脚。
檀道一被他一打岔,兴致全无,将棋局拂乱,拿起一卷书看起来。
元翼见他坐的笔直,半晌纹丝不动,忍不住拍了拍檀道一的肩头,道一,你不无聊吗?
檀道一说:不无聊。
也不累?
不累。
也不渴?
不渴。
元翼噗嗤笑起来,无垢无暇,不动如山,你好该去做和尚了,怪不得叫道一。
檀道一任他东拉西扯,没有理会。
他本有些担心元翼要问起阿那瑰,显然元翼早将昨夜醉酒后所许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檀道一放下心来,眼睛盯着书,微微一笑。
他随口道:姓名发肤,父母所赐,臣除了感恩还有什么办法?
元翼喟叹:小小年纪,老气横秋。
檀道一不甘示弱,殿下又比臣大多少?
元翼笑道:我虽然只比你长一岁,但这十八年来,哪一天不是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陛下昏聩,太子狡诈,我这条命,早晚有断送的时候,只好过一天是一天,有酒便喝,有女人便睡。
道一,我真是羡慕你啊。
檀道一沉默良久,认真地说:臣会护着殿下。
孩子话。
元翼笑意淡了些,太子屡次夸你,你见到他,不要再摆着一张冷脸了。
你样样都好,就有一样致命的毛病,总习惯拿眼角看人,别人也就罢了,难道太子也比你矮一截?等我失势,他不会放过你的。
檀道一狭长微翘的眼角将他一瞟。
难得出来一趟,元翼不急着回京,路上走走停停,途经睢阳,下榻驿馆歇脚。
睢阳常年有南北朝两军交战,城池破败,民生凋零,街上卖儿鬻女者不胜枚举,元翼也频频叹气,说:不忍看,走吧。
街上锣声乱响,百姓乱走,元翼和檀道一微服出行,和几名侍卫被行人冲得寸步难移,也夹杂在人群中探头看了会热闹,见是齐人当街贩卖蛮奴,百姓都嫌蛮奴粗野,怕要吃人,摇头道:不好不好,不如买头牛使。
牙人将一名蓬头垢面的蛮奴牵出来,招徕道:这个小蛮婆洗刷洗刷,漂亮极了。
掰开嘴亮一亮牙齿,又扯开衣襟掐一掐皮肤,果然有人上钩,牙人合不拢嘴,刚一松绳,小蛮婆如猿猴般钻进人群,瞬间就没影了。
那买主大呼上当,和牙人打成一团,元翼看足了稀奇,舒口气道:逃了也好。
回到驿馆后,再没了游乐的心情,收拾行囊,翌日便要启程。
此时天蒙蒙亮,驿道上人少马稀,只有早起的商贩支起摊子卖粥饼。
檀道一上马后,不禁遥遥回顾。
那小蛮婆又出现了,钻到粥摊下拾半只蒸饼,又跳进城壕捞几片菜叶。
这些东西足以果腹,她如获至宝地抱在怀里,警惕地东张西望。
檀道一昨天就认出了她。
因为她身上胡乱裹着他的长袍,只是脏污得看不出颜色了。
阿那瑰往这边看了几眼,忽然冲檀道一奔来。
檀道一吓得拾起辔头,正要把脸别过去,却见阿那瑰一弯腰,从马蹄下抓起一枚铜钱,吹一吹灰,欢天喜地地走了。
檀道一催马,慢慢跟着她走了一段,擦身而过时,他从袖子里抖出一枚金饼,抛在阿那瑰脚下。
阿那瑰一愣,捡起金饼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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