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只听见一声极低的呜咽,从程溏的嘴角泄出,又被狠狠咽下。
纪雪庵无措地抹去程溏眼泪,他看不见程溏的脸,不知道他是怎样神情,光是想象,便要将他发疯。
却突如其来又是狠狠一颤,寒意从四肢百骸涌上心头,冻得五脏六腑皆发痛。
纪雪庵不住颤抖,只听见自己齿列撞击之声,握着程溏的手亦不知不觉松开,转而紧紧揽住自己双臂。
这一阵近乎抽搐的颤动又过了许久才停下。
纪雪庵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浑身衣衫已湿透,快要将自己冻成一根冰棍。
却有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纪雪庵哑声道:“小溏。”
他心中凉透,先前并未调用真气,却也发作,竟是一次比一次严重。
程溏低低应了一声,鼻音浓重,却已镇定下来。
他的手指滑过纪雪庵的眉毛眼睛,鼻子下巴,然后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程溏轻声道:“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摸,倒和那个时候我们被困在青浮山的地道中一般。”
纪雪庵并不言语,程溏继续道:“但是雪庵,你还记得么?那时我们也差点便死了,最后终是得救。
那么漫长的黑夜过去,就算下着大雪,就算再冷再难受,天也总会亮起来。
我看见晨光落在你的脸上,你说以后要带我去合霞山。
雪庵,你怎么忘记了?”
纪雪庵喉口哽住,说不出一个字。
程溏却笑了一声,“你不要忘记,我挨过那么多打,受过那么多伤,这次虽重,你又用了好药,我一点也不怕。
不要说那种话,不要想着将我一个人留下来。
如果没有你,我也撑不了多久。
但如果你在身旁,我拼死也要活下去。
雪庵,我虽然大多时候受你保护,但想要保护你的心,同你是一样的。”
他慢慢说完,甚至还有些气喘,纪雪庵却不由自主弯起嘴角。
一团黑暗中,他好似看见程溏,过去无数次见过,脏兮兮满是血污的脸,却自有坚韧蓬勃的光彩,正是他最爱的那副模样。
程溏察觉他心绪平缓下来,也松了一口气。
他摸索着从纪雪庵膝上爬至雪地,回头道:“接下来,你按我所说照做,兴许我们能撑至桑谷。
等到了桑谷……等到了桑谷……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却有一阵风呼啸而过,卷走程溏颤抖的尾音。
纪雪庵身中奇毒,但程溏言语中,似乎已有头绪,紧绷干巴的音调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他暗叹一记,声音却淡无波澜:“我中了什么毒?”
程溏顿了顿,才道:“不是毒,是蛊。”
他坐在纪雪庵身旁,顾不上湿冷积雪,却不与纪雪庵相触,“魔教中最可怕的荼阁,雪庵想必也听闻过。
荼阁中全是毒物,江湖上但凡难解之毒,多半从荼阁流传而出。
你中的蛊名唤血寒,便是在荼阁中……也是最恶毒的一种。”
纪雪庵不知程溏为何坐得离他那么远,只想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却一动未动,甚至还笑了一声,“难怪我受伤后怎么也逼不出毒气,原来是蛊虫作怪。
雪寒么?这名字倒是和我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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