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羡见好好说着话他却又做出这副怪样子来,立时想起初见的那几次,这小太监他的目光让他非常不舒服。
昨天在甘露殿中甚至还往他身上扑,虽则事后这小太监说是被吓到了故而如此,但他又不是傻子,岂能不出当时他就是在装模作样
如今国子学设在明义殿,也不知何时才能搬出去。
慕容泓也在殿中同修,而这小太监又是他的贴身内侍,日后怕是免不了要经常见面。
钟羡是磊落之人,本就不擅长藏着掖着,见长安似乎并没有收敛之意,索性便直接挑开了道“安公公,你是否对在下有何想法”
长安听他这样问,心中一乐,暗道不容易啊钟公子,被我视奸三回抱了两回,总算有点觉悟了。
面上却装着惊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钟、钟公子,您都出来了”
钟羡他那表情,预感到自己恐怕又会听到一些不堪入耳有违伦常的话了。
这些话他自是不愿听的,但既然是他先挑起的这个话题,自然也不可能做出临阵脱逃之事。
于是他负起双手绷着脸,准备听他到底会说些什么。
岂料长安一语不发,只目光酸楚地着他的眉眼,那眼中的泪光倒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堆叠,渐成汹涌之势。
随后,慕容泓一直想见却一直未能得见的长安的眼泪,就这么当着钟羡的面,轻而易举自然而然地簌簌而下。
钟羡“”
不是没见过人哭,只是从未有人这般满眼痴缠地着他哭过。
他心里有点不舒服起来,原本今天将话挑明了,是准备如果这小太监再出言不逊,他就要教训他的。
可他这样一哭,倒仿佛是他欺负了他一般。
他做什么了,不就随口一问吗
长安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除非是面对那种控制欲和保护欲都爆棚并且真你的男人,否则在一般男人面前,你哭泣的时长往往与他反感你的程度成正比。
是以见让钟羡惊讶的目的达到了,长安便以一种猛然惊觉自己在流泪的表情忙不迭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钟羡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嗡着声音道“对不住钟公子,我失态了。”
“无妨。”
钟羡着他瘦小单薄的背影,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有些多此一举。
长安收拾好情绪,回身眼眶通红地了钟羡一眼,又垂下头去,目光定在钟羡腰间那条银色底刺绣花鸟暗纹的缎面腰带上,低声道“上次在明义殿前我对钟公子说的那番话,钟公子必然以为我在胡言乱语吧。
钟公子想得没错,我的确是在胡言乱语,因为那番话,我根本不是想对钟公子你说的,我是想对另外一个人说的。
之所以会将钟公子当成了倾诉对象,那是因为,那人的眉眼,与钟公子你的眉眼,生得实在是太像了。”
说到此处,她眼皮掀了掀,似乎想抬头钟羡,却又生生忍住的模样。
稍作迟疑,她身子一侧,走到亭边面对着湖水,这才继续道“我出生不好,爹是兵痞,娘是暗娼,小时候又长得分外瘦小,因着这两点,胡同里的孩子总欺负我。
记得有一年我头上长疮,掉了大半的头发。
只要我一出门,那些孩子便追着我打,骂我是阴沟里爬出来的癞皮鼠”
长安声息哽了一瞬,接着道“七岁那年我娘得病死了,爹是早就不知去向的。
无亲无靠的我被街上的地痞抓去卖给了一户姓周的人家做长工。
这家是做腐的,天天半夜就要起来磨子。
我人小力气也小,推不动那石磨,于是常常挨打,还吃不饱饭。
然而这段时光,却是我自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因为我的生命中出现了他,周家老三。
我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反正他家人都管他叫三郎。
我被卖去他家的时候,他才十三岁。
我是周家的草,他却是周家的宝,因为他们都说他聪明会读,将来能做大官光耀门楣。
我那时还小,不知道怎样一个人聪不聪明会不会读,只知他长得很好,而且人很好。
每天早上出锅的第一碗浆皮都是要端去给他喝的,许是见我长得瘦小可怜,他会偷偷分我一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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