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聚义厅只剩下两个人。
张云卿打了一个呵欠,张钻子机灵地从虎皮交椅后面寻出烟枪和鸦片。
二人一番吞云吐雾过足了烟瘾,张云卿这才意味深长地说:“亚囗啊,人这一辈子都是命……”
张钻子不知道张云留下他是啥事,嘴里附和道:“是,都是命!”
“民国十年,我和你进雪峰山腹地买烧酒,在双壁岩失手杀死易豪的弟弟易放,为了自保,不得不一起投身绿林。
这十几年来,我们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其间,我因为事情繁杂关照不周,难免有亏欠你之处,如果有,你一定要说出来!”
张亚囗不安起来:“满……满老爷,你说这话折煞小弟了!
我对你从来都是一片忠……”
“别紧张!
我说的是心里话,正因为知道你对我从来都是一片忠心,我才这样和你说嘛。”
张云卿摇头苦笑,“连你这样的老实人都会拣好听的说了,可见环境逼人啊!”
张亚囗见张云卿一脸认真,知道并没有暗藏其他用意,反过来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满老爷,你对我情同兄弟,没有亏欠之处。”
“情同兄弟不假,说没有亏欠,你还是说了违心话。
你家四兄弟原是本份良民,跟着我杀人越货走上不归路,系在腰上的人头时时都有丢掉的危险,这就是最大的亏欠啊!”
张云卿长长一叹。
“容小弟斗胆,满老爷这话错了!
这年头,官府欺负,地主也欺负,本份良民没活头,当了土匪反倒能叫他们害怕。
这些年来,我们跟着你吃香喝辣,就是死了,也不枉为一世人。”
张云卿满意地把一只手放在张亚囗肩膀上,感叹道:“难为你也有这样的感悟,的确是大实话!
人活着,谁不是为了过好日子?那些大官富人和我们一样,都是双脚双手,凭什么他们能享受荣华富贵而我们却该受穷?我算看透了,没有人从娘肚里生下来头上就刻着‘富贵’二字,谁舍得拚命,谁就能得到富贵!”
张亚囗年轻时与张云卿同为地主的长工,后来带着三个弟弟一起跟随张云卿上山为匪,除了小弟张四狗上山没多久就病故外,他们三兄弟都在家乡置了田产、盖了大宅、有老婆孩子,成了别人羡慕的对象。
想到这一切,他激动地对张云卿说:“不瞒你说,我不仅不后悔,如果再让我回头去当任人欺压的良民,我愿意早死!
满老爷,这辈子我没有亏,一直从心底感谢你。
如果有来生,我还会带领我的兄弟,跟着你上山当土匪!”
“这话说得好!”
张亚囗的话,也是张云卿的心里话。
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如果不是落草,这辈子真是白活了……
尹东波出来了,他手里持着写了字的纸,问张云卿说:“请柬写好了,可你没有说是哪天请他们过来。”
“这个无妨,先空在这里再说吧。”
“满老爷,其实等查好了黄道吉日再写请柬不迟。”
尹东波不满道。
张云卿装作没听见,这时有人报告“钟排长回来了”
才说:“叫他进来!”
“钟排长”
是钟雪华的别名,因他早年跟张云卿的侄儿张慕云在桂系军阀陆荣手下当过排长,为匪后,同伙都这样称呼他。
钟雪华个子矮小身体强健,人显得很机灵,虽是寒冬腊月,入洞后还是能见到额头上挂着汗珠。
“办好了吗?”
张云卿有头没尾地问他。
“办好了,钟半仙说,十二月廿九是大好的日子。”
张云卿这才对尹东波说:“黄道吉日有了,就写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