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三少女
十五交换(下)
“所以你专门挑这个日子约我见面?想给我个下马威?”
顾形按动打火机的手指僵了一瞬,几无知觉地碾过灼手的焰心,没什么指望似的摇头叹了口气:“你要是被打得实在受不了,想找个人耍嘴皮子,我倒是可以帮你提提建议,换到诈骗犯比较集中的房间里去。”
顾队长这口烟还是没抽上,皱着眉叩了叩台面就站起身,挪了三步不到,身后的程烨这才恍然意识到促成这次交谈的目的,撑着台面急切地砸了两下,手铐“吭啷”
地响个不停:“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妹妹是谁害死的吗?”
顾形没回头,站在原地抖了抖衣领,低低地笑了一声:“程烨,你觉得就你现在的处境,讲条件的这个机会是谁给你的——”
“我看见了!
之前跟那女警察说的话你们应该都听见了吧!
红楼……红楼那时候我就在附近!”
程烨狰狞地拖拽着遍布伤痛的四肢,挣扎地贴近那面明亮干净的玻璃,趁着顾形回头审视的空当,迅速哈了一口热气,托着手腕在这一小块水雾上描了一个极其简陋又别扭的图形:“他手里的凶器形状特别奇怪,不是常见的那种管制刀具,刀柄和刀刃中间连接的地方是弯的,我之前从来没见过,所以一直都记得。
我没有骗你。”
————
那年好像冷得特别早,刚入冬就下了几场雪,雪粒稀稀伶伶地铺满地面,又被北风卷到半空,三两个钟头就融进泥土里,散发着一股透着冷冽爽利的寒凉香气。
第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是在圣诞节那天的傍晚才扑簌簌地落下来,无所顾忌又悄无声息地掩住了整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距离中考还有半年的时间,程烨的母亲钱茜却似乎已经先一步走到了濒临崩溃的边际。
程烨期末前的模考成绩不佳,成绩单和书包里的课本都被钱茜抄起茶几果盘里的水果刀狂躁地划烂。
他不敢顶撞,也求助无门,只能趁着钱茜回房间吃药短暂喘息的空当裹上外套跑出门去,想着大不了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再到来年开春的时候,像雪一样消融在湿润的泥土里。
程烨没跑太远,漫无目的地在红楼附近穿街走巷,身影几乎融进积雪——他冻得四肢发麻,瞪着头顶私自扯线架设却几乎烧毁了灯丝灰暗无光的灯泡愣神,抖了个寒颤又甩了甩手臂,助跑了几步,蹬住巷子年久又矮小的围墙,翻身一跃,跳进了这一小片等待拆迁少有人烟的老旧小区里。
大概是离家出走逃避追打的经验太过丰富,程烨极擅长在目标地点或者人物附近找寻一处视野绝佳的观察地——他缩着肩膀,轻车熟路地钻进一栋已经人去楼空的三层高建筑里,一路小跑直奔楼顶,钻进了天台角落里曾经囤积冬菜专用的铁皮储藏间,享受着仿佛能从破烂的缝隙里窥视整个世界的欢愉和刺激。
临近拆改的小区旁边三巷相接,仅剩的那盏明亮的路灯照耀在通向立兴西街南路的巷道雪地,而那场仿佛命运割裂一般、几乎彻底改变了程烨人生轨迹的凶杀惨案,就这么毫无遮掩地铺展在他眼前,裹挟着惊惧惶恐和无尽的谜团篆刻在程烨的脑海——哪怕时隔三年,依旧如昨日所见一般清晰。
“我不确定你猜到没有,但让钱茜恨得自杀的那个女人就是你妹妹,顾……顾影对吧?一个高中老师,有一个快要结婚在派出所工作的男朋友,因为负责协助学校元旦联欢会采办拉赞助才跟当时捣腾了一阵子小商品买卖的程立见过几面。”
();() 程烨略微有点儿好奇顾形的反应,时不时地留意着他手里的烟和脸上的表情,捡着重点陈述了一下自己准确知悉的相关案情:“我其实跟过顾影几次,没发现她跟程立发生什么过分的事,但钱茜还是一直觉得顾影是程立众多花花草草里的其中之一,始终对程立偷偷去参加顾影遗体告别这件事耿耿于怀,自己把自己折磨得发疯,没多久就……”
顾形无声地注视着程烨强忍着眉飞色舞的表情,平淡地把手里这根已经几乎燃尽的烟抽完:“你是大概什么时间到的三岔巷口附近的楼顶?”
红楼案打从开始调查截至案件以嫌疑人意外死亡作结至今,虽说法医根据伤口复原推测过凶器的形状特征,但碍于从未找到过实施杀人事实的凶器,案情相关的细节也被讳莫如深地封存在卷宗里,面向公众的案情通报一律以特制刀具概括遮蔽——顾形直到此时此刻才勉强撇开了建立在程烨惯于胡编乱造基础上的怀疑,眼前这么个混账至极的强奸杀人犯,恐怕真的是三年前红楼案曾经被无数警察忽略的、未曾被察觉的目击证人之一。
“我到的时候早,晚上十点左右?我带的是那种指针手表,没仔细看……大概十一点多的时候顾影拿着手电筒到的红楼附近,从没有路灯的那一侧巷子往立兴西街那边走,但她估计是对附近不太熟,感觉像是在找什么地方?拐到巷子交接路口的时候打了几通电话,然后……就听见她骂了一句顾形,举着手机像是听见身后有动静,不太敢继续往没灯的那条巷子里钻,有点儿慌张地想往南路那边偶尔有人的方向跑。”
程烨瞥着顾形陡然拧紧的眉头,不紧不慢地转了转硌肉的手铐,认真地思索着:“凶手可能就是跟在她身后进的巷道吧,浑身上下黑压压的,根本看不见长什么样儿,就知道个子应该挺高,几步就追上去,把人往偏僻的巷道里拖——”
顾形略微掀起眼皮,对于程烨“照顾情绪”
戛然而止的叙述不太领情,他一脸波澜不惊,按部就班地示意程烨继续讲故事:“直接实施杀害的是吗?”
“……唔……不确定,那儿有个电线杆,上面挂的那个灯虽然不亮,但把人挡住了。”
程烨觉得有点无趣,啧了一声,“应该是勒的脖子,因为几乎没什么求救挣扎的呻吟。
当时我吓了一跳,风一吹那楼顶的破铁皮就哗啦哗啦响,我感觉那人像是往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我怕被发现,就靠在楼顶的墙垛后面,没敢出声。”
顾形点了点头,又忽地蹙了下眉:“不是你报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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