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很干净,无需用费多大力气也可以交差,何氏却十分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活计,用捣衣杵在石板上用力的敲打着。
敲过一遍之后,还要仔细的检查领口袖口,如果还有污迹的话,会用皂角和草木灰再搓洗一遍。
小东和小西使劲的转着井口上的老旧轱辘,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半桶水被提了出来,何氏连忙的接过,哗啦一声倒进盆里。
两个娃儿又摇着轱辘将木桶放回去,着两个小娃的模样,何氏不敢想象半年前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
自打在码头上做工的男人死了,何氏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她只是没用的妇人,除了带着两个娃儿上街乞讨,没有旁的生路。
饥一顿饱一顿的熬了一年多,她再也撑不下去了,母子三人连走路上街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城里又遭了乱兵,上了街也未必能讨的到吃的。
那天她已是下了决心,在汴河的河滩上拔了半筐的茅针放在锅里煮,准备给两个孩儿填饱肚子,只为着黄泉路上不要做个饿死鬼。
当那一群兵大爷踹门进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并不害怕,倒是很希望他们能用锋利的刀子送自己上路,毕竟她连一根上吊的麻绳都没有。
事情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这群兵大爷一没杀人二没抢劫,毕竟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抢的了,把两个小娃儿送给他们也不要。
见他们开始修房顶刮墙皮,何氏这才明白他们竟是要占那宅子。
何氏无力阻止,毕竟这宅子也不是她的,不然早就拿了地契到寺庙里换钱了。
可是那个给他们娘仨瞧病的神医却说,他们不是住在这里,只是来救济他们娘仨的。
老天爷太阳难道打西边出来了吗向来吃人喝血的兵大爷,竟然开始行善了
何氏不相信,他们一定有所图她面黄色衰那年轻俊朗的兵头多半不上她,街面上的流言更是胡扯一通,至今她也想不明白,这些兵大爷为什么会来帮自己。
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不管是恶意还是好心,何氏都一概收着,一个曾下定决心带着儿女去死的人,没有什么好怕的。
没有这些兵大爷,她们娘三个应该已经化成枯骨了。
其实在何氏的心里隐隐还盼着他们常来,倒不仅仅是图他们带的东西,只要他们来了何氏心中就能感觉到几分安稳。
附近已经没有孩子敢再欺负小东和小西了,那个色眯眯的货郎也不敢趴她家的墙头,就连坊官见了她都客客气气。
两个月前,一个胳膊上绑着红巾的军爷到她家里,说是给她介绍了一个给青楼里洗衣服的活计,还可以把衣服带回家里洗,既能顾娃儿又能挣钱。
一件衣服一文钱,日头好的时候她一天能洗上二十件,比她男人在码头上干苦力挣得还多。
生活一下子有了指望,何氏却没有太多的奢求,只要能再活个七八年把孩子拉扯大就心满意足了。
“何家娘子又洗衣服呢端正节里也不歇着。”
何氏抬头就见一个老汉提着水桶站在一旁,这是对门的陈老汉,家里父女两个靠着在酒楼里卖唱过活。
“什么节不节的,对咱们穷苦人来说哪天不一样。”
陈老汉笑呵呵的道“何家娘子说的是。
嗯,好久都没见那些军爷到你家里来了。”
“嗯,是哩,八成是有些忙吧。”
陈老汉犹豫了半晌才道“老汉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老汉家里房顶已是破了半年了,四处漏风漏雨,夏天也就罢了。
可眼瞧着就要入冬了,老汉腿脚不方便,也无钱请人修补。
等那些军爷再来了,能不能请他们给老汉也修修屋子。”
何氏闻言不由得停下手里的动作,“这若是他们哪天来了,我便跟他们说一声,不过我可不敢说他们一定就会帮您修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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