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面无血色,仿佛身心皆疲,他慢慢倒回榻上,似一夕苍老,口中喃喃说道:“太子之争,宿命啊……”
我立即端来一盅热茶,奉给陛下。
陛下接了过去,一口未喝,只垂下眼帘,怔怔地望着。
我亦不敢多话,觑见陛下的双手似在隐隐颤抖,他的手修长、干净、有力、坚定,是可以掌握天下所有人的荣辱生死。
高处不胜寒,但即使如此,陛下有时恐怕也掌握不了自己吧?
“媚娘,你也下去吧……”
半晌,陛下抬起头来,眼中暗沉的漩涡缓缓散去。
“是。”
我伏地行礼,而后抬头看着陛下,疑惑的目光想在陛下的神色里找到答案。
但陛下却平静冷漠地令我看不透一丝一毫,他的眼眸好似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潭,即使抛下巨石也听不到半点回音。
迷蒙的夜色,宫中四处挑起宫灯,但在这看似光亮的荧荧火光中,我看到的,只是飞蛾扑火的样子。
逼死?自尽?太子的话犹在我耳边回响。
莫非当年母亲是用自己的性命,来博取一次出宫的机会么?
天音若梦,斑驳树影,摇荡不堪,如狰狞的鬼魅,暗淡无比。
寒风婆娑的漫过,我忽然心慌起来,心中涌起缕缕涩涩的苦,而后又缓缓从嘴中渗出。
那在迷蒙夜色里如同深渊般寂静的深宫,让我突然有种刻骨的寒冷与无助。
遇袭
天仍未暗,云霞尤自灼烧着半壁城天。
但殿中却早早地点起了烛火,几柱红蜡无声地在青铜烛台上燃着,烛泪凝结,缠绕着流下,裹在烛台上。
我用指尖轻挑缓缓流下的烛泪,温暖、绵软,在我的指甲上凝成淡淡的一层。
陛下斜靠在暗红碎花软榻上,他轻摇手中的茶盅,静静地看碧绿的茶叶在水中沉浮:“无忌,朕决定命魏征为太子少师。”
“陛下!”
坐在下席的长孙无忌闻言一震,“这,这恐怕不妥吧?”
“你知道朕为何坚持要魏征做太子少师么?”
陛下盯着长孙无忌,忽嘴角一翘,悠然笑道,“朝野都以为朕会废掉承乾,朕就是要用此事来掩住悠悠之口。”
“魏王不久前向陛下献上《括地志》,陛下欣喜非常,敕令再拨钱财给魏王府,陛下还险些命魏王搬迁到武德殿。”
长孙无忌缓缓摇头,神情里颇有遗憾之意,“由此可见陛下对魏王确实是宠爱有加。
恕臣斗胆直言,情之所系,陛下难免将来某一日改变了心意,立魏王为太子。
陛下在此时命魏征为太子少师,岂不是为难他么?”
陛下沉思良久,而后才又问道:“无忌,朕这两个儿子,你究竟是如何看的?”
“我是他们的亲舅舅,我该如何看呢?但在我的妹妹,也就是皇后去世前,她就曾嘱托陛下不要废掉太子。”
长孙无忌挑眉一笑,只是那笑容多少看着有些无奈,“废掉太子,是朝廷大事。
魏王也确实是人才,陛下可以宠他,但若要成为太子,这便不是陛下的家事,而是政事,是惊动朝廷、引起纷争的大事。”
“唉……朕如今亦能体会当年太上皇的苦处了。
太子之位……真是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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