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们也在怨恨的诅咒中被黄土掩埋,最后成了坚实的平地。
也不知道坑填平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彻底死去。
他就是这样厌恨六国余孽,也就是这样厌恨术士。
他总是认为,是他们挑起战乱、蛊惑人心,还在大齐建立后,不断试图给他找麻烦。
――蠢货,蛀虫,无能又烦人的老鼠。
统统都该死。
这是他心中从未动摇的认知。
但也就因为这认知太坚固,他根本不会费神去细思。
实际上,在焚坑士这件事完成之前,他已经在着手处理其他事了。
那据说惨烈的现场,他根本没有去。
为何去哪里值得
他只需要思考、做决定,其余一切,自然有人代劳。
身为统治者,无论是否天生心硬,都会在后天里被培育出“冷酷”
这一特质;因为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对于亲眼见到的、亲手触及的事物,才会真正有所感触,但如果只是高高坐在殿上,对自己不见的人和事指指点点,那就什么主意都想得出来。
不见的人,就不是人;听不见的哭泣,就不存在。
作为帝王,他只需要保持理智,保持冷酷,保持与所有人的距离,确保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忠实地执行他的命令。
一个庞大的帝国要真正按照某个人的心意运转,那就只能将那一个人的心意视为心意,而其他人都只是执行这份心意的工具。
只有他一个人是人,其他人都是也只能是棋子。
这就是帝国运行的本质。
否则,就会产生种种问题。
也因此,帝王必须是多疑的。
他必须对每一个人保持怀疑,无声地告诫所有人“忠君国如何重要”
,还要随时考验他人的忠心。
像宫中养的乐队,奏乐之时,每一声响都要按照计划发出;每一个音调,都要在奏乐人的控制之下。
帝国就是一支永不完结的乐曲,而帝王就是永不停歇的奏乐人。
因此,“多疑”
并非贬损,而是对一位帝王的夸奖。
即便姜月章由于少时的经历,性格比常人更多疑、更冷酷一些,这也不算什么。
只要具备雄才大略,稍微多疑一点,反而更加有利于国家。
他是如此理所当然地、坚定地相信着这一点。
因此,当他在御医馆里见到那个炸了炼丹炉的年轻人时,第一反应也是怀疑十九岁的炼丹师太年轻了。
炸了炼丹炉,这得是多差的能力,那他是如何通过御医馆的初选的谁的关系、人脉他来历为何,有何居心
他还记得自己同她说的第一句话――同裴沐说的第一句话。
“那是谁举止不端,罚他五十棍。”
他其实忘了自己当时是真的生气还是如何,但周围人突然就跪倒了一片。
御医馆里鸦雀无声,盛夏的阳光将庭院中的树叶照得翠绿刺眼,方才还尖叫的蝉鸣也熄灭了。
那么,好吧,既然天地也都噤声,他应当是有些生气的。
那一年他二十岁,修为却已经十分高明,发怒时会引动风云,也让无数沉默降临。
而无数沉默之中,她是唯一的例外。
她原本背对着他,对着那被炸毁的炼丹炉,有点呆呆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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