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咒术杀了他们,然后念出冗长的咒语、画出复杂的符文;她将污秽的血注满棺木,着他们暴睁的双目淹没在血浆之中,最后一点点消失在棺材盖的背后。
不错,她也曾是那个罪恶的家族一员。
她从来不是清清白白,更遑论无辜。
早在她第一次在山中见到姜月章时她见他额头的咒术纹路,就大概猜出了他死亡的真相。
有时,连她自己也说不好,当初那盗墓的兄弟碰巧踩碎了阵法所用的“水晶玉”
――究竟真是一个失误,还是她沉默放任的结果
很多沉默的瞬间里,裴沐都能忽然清晰得意识到,自己对过去被杀死的那些人、被践踏的那些人怀着怎样无法摆脱的歉疚感。
也包括对他。
姜月章不是她杀的,那不是她惯用的手法。
每个术士都有自己微妙的习惯,即便记忆会丢失,习惯也不会撒谎。
可是,裴沐认识那个手法。
直到死,她也不会忘记姐姐施术的手法。
姜月章要找的仇人,就是她的双生姐姐、曾经的申屠家家主继承人――申屠遐。
对于这一点,裴沐其实犹疑过。
首先,她疑惑的是为什么姜月章认不出她的脸。
她和姐姐长得五六分相似,而她根本没有伪装过容貌。
不过姐姐和她素来有遮蔽容貌和身形的习惯,这也是为了防止刺杀和偷袭。
如果他没瞧见,认不出她们,这也不算太奇怪。
其次,裴沐不解的是,申屠家已经不在了,姜月章要找谁复仇她的姐姐――申屠遐,和其他几个天资过人之辈,已经死于八年前那场纷争和大火。
其余次一些的人,这几年里也因为家族衰败,又讨了国君的嫌恶,挨着被处死、被追杀而死。
再剩下的一些人,都是丁先生妻子那样血脉稀薄、天资低微的人。
他们大多是奴仆出身,就算有点申屠家的血脉,却也距离申屠遐远得很。
而所谓死而复生之法,就是要用到仇敌或其至亲的心头血。
姜月章出来这么些天,应该已经听说了申屠遐早死了吧那他这么四处折腾,又是为了什么
是单纯的迁怒、发泄惨死的怨恨和戾气,还是另有打算
裴沐凝视着最后一点夕阳的边缘,不觉按住自己的心口。
要说谁是申屠遐的至亲,除了她这个双生妹妹之外,还能有谁
那么,现在就只剩一个问题了
――姜月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裴沐一面出神地想着,一面又抬起手,摁在了眼角。
在她左手无名指下,那一粒小小的、鲜红的朱砂痣,比落日的最后一点余烬更殷红,红得几近凄艳。
裴沐在屋顶迎来了夜幕初现。
初夏已经过去了,现在统治世界的是彻底的夏天。
群星初露真容,南方的朱雀七星宿光芒熠熠,缓缓展翅而飞。
裴沐抱着灯笼,试图用灯火去对准某一颗星星。
“小骗子又在做什么异想天开之事”
听见他的声音之后,裴沐慢了一会儿,才放下手。
她侧头去,起先见的是她的灯笼在屋顶鳞片似的青瓦上投下的光影,之后是一点靛蓝的衣摆。
再往上,才是他的轮廓,以及柔软飘飞的头发。
只是整个白天没有见到他,感觉上却像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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