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臻先他拉开门扇,怀中抱琴,见到高向不禁怔愣。
许慕臻想,先前我笑他当伶官,如今我才是那个可笑的。
他望了望高向潮红汗湿的脸,视线复杂的躲往一隅。
高向大惊,想的是:他不愿见我,莫非原本知情?
两人各有所想,高向猛地拉过许慕臻的手跑起来,对方惑然不解地连问“你怎么了?”
“带我去哪?”
高向清楚自己隐瞒了怎样的秘密,将三个人捆缚在一根弦上,提琴断弦的这一瞬他们齐齐哀鸣。
他从未跑过这样快。
终于看到江采萍乘的画舫,高向双手合成喇叭向江面喊道:“采萍,采萍,他来啦——”
然而由江心一点向两岸望去,唯见郁郁葱葱的一色古木。
高向不甘心地喊:“许慕臻来送你——许慕臻,采萍,他来了——”
就算不愿见我,总该想看看他吧,看最后一次。
众人循声张望,教主许寄北亦然,微笑偏侧,话对周采官问:“此女的相好叫许慕臻?”
周采官硬着头皮回:“不详。”
“去查查许慕臻,带过来。”
周采官只得拱手领命。
十数年来他极力掩盖许慕臻的身份,织罗细故,避人嫌猜,但一点微小巧合就把蒙尘璞玉剥落干净,呈给虎视眈眈的眼珠,暂不提旁人,饮牛津最有权柄的人凭一个不喜欢就能打碎他。
高向嗓音嘶哑,一声低比一声。
许慕臻置古琴于膝,弹奏那日江采萍指点过的曲子,曲音惊动琼林百雀,江岸上空散开一团彩影,倏忽而去,天地乍静。
画舫送出笛声,流美清越,寒树负势竞上,冰泉蜿蜒入霄,最后笛声消歇,琴声还继续。
高向伫望两排涟漪荡开的江面落泪。
许慕臻自知,当然不是因为琴弹得太好,伏羲课上他每次演奏都能让李庄姜一双美目鱼肚翻白。
“对不起。”
高向低声说。
许慕臻茫然,“你是生我的气吗?”
“我生自己的气。”
为御座的花鸟使铺路,而唯一能挽留江采萍的机会,也因他的私欲断送,“以后你必定恨我。”
尽管不知情,却可凭借他种种反常之举推知一二,许慕臻说:“我不会。”
停一会儿,“我没有那么喜欢采萍。”
高向睁大眼睛:“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他收起古琴往回走,“我去练功,不与你同路。”
高向在他身后大声说:“只要你还当我是朋友,我也一样!”
许慕臻蹙眉狐疑地斜睨他,甚为不满,高向为他这神情,像做错事的小动物缩起来,水月观音般的男子只道一句“见色忘友”
便甩袖离去。
饮牛津的弟子,你死我活是常态,像他和薛敢,高向却和光同尘,在一湾淤泥塘子里不染,许慕臻虽外表冷傲却很贪恋这种纯洁。
高向给予他的宽厚关怀,采萍不能及,所以他从不觉得后者更重要。
夕暮晚花,流云天涯。
道道教令下传,许慕臻踱进泉州分舵他未曾有资格踏足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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