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城里几家知名的书局报社,都是楚家的产业。
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那《新民报》。
《新民报》言论犀利,不为当局所控,楚劭南亲任着报刊的总编辑,一杆笔所向披靡。
因而这《新民报》在举国的林林总总的报社中,颇有威望。
自沈涵初与他们相熟后,也常被邀去那报社活动,或是一起读书聊天,畅谈古今;或者研读稿件、评击时弊。
与这样一群磊落的人一起,生活倒是很有乐趣。
那报社的堂屋一角有架旧风琴,沈涵初以前在法国时,参加过唱诗班,学过几曲子。
有日午后,大家起哄要她上去弹奏一曲,她推脱不了,只好去了。
那风琴放置在窗边,窗外是一片碧绿的湘妃竹,紫斑点点,洒在青亮的竹节上,春日的午后,暖风吹拂,竹叶像醉了般沙沙摇曳,金色的阳光透过竹叶缝,也是斑斑点点洒了她一身,她穿着件藕白色的镂花绉纱洋裙,乌黑的头,脑后束着根朱霞色的带,那带上的水钻在翠竹金光中闪着熠熠如幻,唱诗班的曲子,又有一种肃穆圣洁之感,报社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她朝他们望过去,却见楚劭南右手悄悄伸出大拇指,笑着对她比了比。
她看着,脸含笑意,心中便涌上一阵微醺的喜悦。
到了下午,楚劭南写完一篇社评,觉得有些口干,去拿水壶倒水喝。
经过堂屋时,看到沈涵初在书桌前写东西,也替她倒了一杯水,走了过去搁在她面前。
沈涵初一抬头,见是他,笑着道了句谢。
他便问道:“沈小姐在忙什么呢?”
她拂了佛手边的几张信纸,道:“也没什么,给几个读者回信。”
原来这段日子她常在这报社,也被邀写了些文章在这《新民报》上表了,一来二往地,竟也积累了些读者。
“哦?这么快就有读者给你写信了?”
她拿过那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润了润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楚劭南便道:“你那几篇写法国大革命的文章我看过,写的是真的不错。”
她便越不好意思起来,道:“我这小打小闹写的东西,在楚先生面前是班门弄斧了。”
她说这话时一偏头,耳垂上的一对长玉环子便沙沙地打着衣领,很是灵动,楚劭南看得倒要出神起来了,慌忙移过目光,见那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书,便拿过来一看,里面竟夹着一叠纸,上面娟秀的字体,倒是她的笔迹,便道:“沈小姐又要有新作了?那我可要先一睹为快。”
沈涵初忙摇摇头道:“不是,那不过是我译着玩的法国小说。”
“哦?”
楚劭南饶有兴趣地读了起来,不由得感叹:“译得真好!
我看这《新民报》上,倒是可以给你开个法国文学的专栏。”
沈涵初只当他说的是客气话,道:“让楚先生见笑了,要真说译得好的,裴先生早就译过此书,那才是行云流水,担得起一个好字。”
裴先生便是那裴远笙,是闻名遐迩的大学者,尤擅译法国文学,沈涵初一向来崇敬他,也最爱看他的书。
楚劭南将稿纸整整齐齐地摆回原处,道:“裴先生的译文宏大壮丽,但沈小姐译文更为细腻真切,所以,你们是各有千秋。”
沈涵初倒是诧异了一下:“楚先生也读过裴先生的书?”
楚劭南道:“裴先生名师鸿儒,又风骨铮铮,他的书,自然得拜读一二。”
听他也崇敬裴远笙,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高兴,只谦逊道:“裴老先生文采斐然,中学西学融会贯通,我哪敢和他比。”
她说着似有些惭愧,伸手掠了掠丝,耳上的长玉环子随之轻晃。
报馆里四处都是嗒嗒的打字机声,倒有显出一种忙碌,午后的阳光却有几分慵懒的,折射在她的长玉环子上,莹莹的光晕与她白如霜雪的皓腕,抬手掠鬓间有种说不出的韵致。
楚劭南又略一怔,忙敛了心神道:“其实我与裴老先生素有来往,也算有些交情,只不过先生如今在欧洲游历,等他回国了,我定为你们引荐引荐。”
沈涵初一听,十分惊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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