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武汉的天阴潮。
清晨,汉口火车站来往旅客步履匆匆,从出站口出来,外面的路上停着一长排人力三轮车。
云燕休息一晚,精神不错,还帮阮主任提着办公包。
阮主任在电话亭借了电话给汉口棉花厂去电话,对方说过来接的人已经到了。
阮香玲带着云燕从长排人力三轮车边上走过,踩三轮车的师傅一个个精瘦,说着夹生普通话招揽客户:“两角钱、两角钱,几远都只要两角钱呐——”
阮香玲没带云燕坐三轮车,快走到路尽头,一辆小卡车上跑下来一个男青年。
“阮主任?云同志?”
阮主任说:“是我,你是小方吧?”
小方说:“是我是我,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们的火车居然能提前二十分钟到。
我本来想着抽一口烟过去正正好。”
小方人如其人是个方脸,眉毛很粗,眉梢向下耷拉,眼睛有神,看起来像是个大头的囧
他殷勤地把两位尊贵的采购人员送上卡车,手握着方向盘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咱们厂里还剩下最后一批棉坯,品级是a级,知道您二位要来,昨天有人找我们要我们都没给,厂长特意给棉四厂留着呢。”
阮主任感慨地说:“到底还是老同学雪中送炭啊。”
云燕望着她,阮主任说:“当年我跟他们厂长还是小学同学,后来有缘分在甘肃下乡的地方遇见过。
等回城以后,他被分配到大城市武汉,我呢,就回到我的故乡小海城去了。”
云燕才知道有这样的渊源。
小方听了直说:“对的对的,我们厂长要我好好招待您,咱们先到国营饭店吃饭,厂长已经等着呢。”
到了国营饭店,对面一位皮肤很白的中年男人冲他们挥手。
“这位是伍厂长。”
阮香玲跟云燕小声介绍:“待会若是聊到棉坯的价格——”
云燕了然,老同学团聚在前,各自为工厂牟利在后。
有些话需要她这个“外人”
来说,价格由她来砍比较合适。
生意场上就是这样,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做事比较方便平衡。
因为是早餐,伍厂长给安排的是热干面和豆皮,给阮香玲配了碗清酒,云燕自己要了份蛋酒。
武汉的蛋酒是用米酒冲泡的,米糟在碗底,放些白糖,打个鸡蛋,铜壶的开水一边冲一边拌,鸡蛋被滚水烫熟,酵的米粒飘着淡淡的酒香,云燕一口气能喝两碗。
“这里的苕面窝和欢喜坨也是一绝。”
伍厂长叫小方一样端来一份,都是刚从油锅里炸出来的。
小方跟云燕坐在对面,笑着问:“云同志知道什么叫做‘苕’吗?”
云燕眉毛一挑:“傻子。”
小方失笑道:“在我们这里‘苕’有骂人傻子的意思,不过这里的‘苕’说的是红薯。
苕面窝就是红薯面窝。”
云燕自然知道这个,不过是逗他的。
她小口小口咬着苕面窝,外面裹的面酥酥脆脆,里面的地瓜块又香又糯,吃起来并不觉得腻。
阮香玲则夹起一个欢喜坨吃。
欢喜坨是用糯米面炸成的金黄色丸子,外面裹上满当当的白芝麻,外酥内软,甜而不腻,芝麻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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