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聿一直想带宋挽回一次京郊别院,可奈何他的身体反反复复,不曾好利索。
此病过后,沈千聿消瘦不少,双膝问题也愈发严重,有时站立久了都会感到难以负荷。
转年春日,他方将将可去到院中走走。
春日已不再寒冷,可沈千聿身上却披着厚重裘皮,坐在院中晒太阳之时怀中还要捧个暖炉。
他几次提起不需众人费心抬他出来,却都被宋挽温声拒绝。
午时日头烈,晒过之后能让他晚间睡得好些,宋挽这才一直坚持下来。
陪他坐在小院中,宋挽额头之上已泛起细密汗珠。
沈千聿瞧着心疼,将手伸到她面前。
“怎的了,你可是热了?”
回握住沈千聿的手,宋挽道:“若是热了我让六垚送你回屋。”
沈千聿摇头:“无事,我只是心有愧疚,一直惦记着未能带你回一趟别院。”
他壮年时候手掌修长且饱满,如今人瘦得厉害骨节便格外明显。
宋挽低头细细摩挲他的手,指尖在黑沉疤痕上缓缓划过:“夫妻之间谈何愧疚?”
“只要你在我身边,在何处我都满足。”
“总是愧疚的。”
沈千聿喃喃道:“我同你夫妻一场,却未能做到身体康健,且这几年亦多有拖累,以至令你时时担忧,心神操劳。”
“若早知今日,早些年我就该多惜身体,不做那般多的危险之事。”
他一生所选从来行得坚定,不曾悔过。
沈千聿向来觉得悔过之言,俱乃愚者同弱者的推脱狡辩之词。
但凡可将前路操纵于自己手上的人,便不会浪费光阴湎于旧日的行差踏错。
一步错了,前方总有千万选择可另寻生机,可待到此情此景他方知悔过滋味。
“若我少时在南庆可说一二句谄媚之言,如今或许便可多陪挽儿三五日。”
“若我少时懂曲意逢迎,哄得秦湛兄妹开怀,或许便可不被三番五次丢入斗獒场。”
“若我……可折一身骨头,逃得雪地一夜,说不得今日便可陪挽儿回京郊别院,再赏一番圆月。”
他悔。
他悔了。
“挽儿,我不甘心。”
用力拉住宋挽手腕,沈千聿道:“我不甘心只陪了你短短几十年时间。”
“我不甘心不能在我二人无职无责时,陪你出去。”
“明明应该有机会的。”
沈千聿语带哽咽:“你不知,南庆有一处地方名唤云里海。
那处日升之时,云中会卷起浩瀚烟波,混似天地倒翻,海入云间。”
“那等景色,我想带你去。”
“挽儿,你可知涑河边长有一种浅色白花?它模样普通,但味道极香,且一到春夏便开得到处都是,犹如置身花海。”
“那等场景,极美极美。”
他拉住宋挽的手愈发用力:“可是如今我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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