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珍一向讨厌老太太替晚辈相看媳妇,好像在超级市场挑蜜瓜,又要比个头,又要看皮色,还要听听声音够不够脆!
可是今天她却乖乖任由老太太摆布自己,一点不反感。
她也很纳闷,不由扪心自问:难道是因为很久没有人夸我了吗?
老太太问了些台湾那边的常家人的近况,连从前下人们的名字,谁家生了几个孩子,几个孙子竟然都了如指掌。
这么多年了,她竟和他们还保持着来往。
兰珍自愧不如,常家人的名字她根本叫不全,更不要提他们的伴侣和小孩。
她还发现,阿嬷眼睛不大,但是深邃有神。
你跟她讲话,她会一直专注地凝视着你,并且根据你说的内容提出问题或给出回答,让你觉得自己在那一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讲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到心里去了。
一番寒暄后,先勇把包装精美的胸针盒子奉上,捎带着介绍了一下兰珍的红围脖。
兰珍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阿嬷,这是我自己织的。
可是装围巾的盒子在路上压坏了,所以我只好换了一个‘蒂芙尼’的袋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阿嬷竟凑近细细欣赏围巾上的针脚:“你这是席纹花的针法。”
“哦,对。”
兰珍有些惊讶老太太竟然懂这个,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上个月就开始织,可是当时没有想到纽约的四月份会这么暖和——因为我住在多伦多,也是东部,那边四月的时候还是蛮冷的。
还有就是,我不是很会收那个针脚,所以就织成了一个围脖。”
先勇一直盯着她,兰珍不用看,也知道他是在用眼神问她:你为什么要啰嗦这么多?
她选择忽略。
阿嬷放下眼镜,悠远地笑了:“从前先勇的祖父去北边打仗,我就开始给他打一件开司米的背心,想让他贴身穿的。
哪晓得他去的时候还是春寒料峭,回来的时候倒已经入夏了。
——这个围巾正当时,春焐秋冻么,你看我到现在还穿棉袄。”
老太太一面说着,一面把围脖套在脖子上,在侄女的帮助下,呼呼绕了两圈,然后斜堆在肩头,配着她那身品蓝中装和搽得白白的脸,整个人都更加精神了起来。
先勇和兰珍都看傻了眼,没想到这条围脖在一个近百岁的老太太身上,还能有这样的时髦效果。
老太太又打开胸针盒子,吩咐:“先勇,你是这里唯一的‘尖头鳗’(ntlean,绅士),你来帮我戴上。”
先勇许久没当过这样的“尖头鳗”
,红着脸好一番手忙脚乱,生怕上面的小别针戳到祖父年迈的爱人,等把那片“金叶子”
别在那一堆红里,不由暗暗“嘘”
了一口气。
徐姐拿来一面小梳妆镜子,老太太欢天喜地地照了个够,一边冲先勇和兰珍笑道:“谢谢你们送我的礼物,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们真是有心了。”
两个送礼的人很是受宠若惊。
先勇搓着手不断说:“您喜欢就好!
您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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