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公主把皇甫南丢进拂庐,就不再搭理她了。
金乌西坠了,女奴照例用托盘送了奶饼、糌粑、牛肉,还有梳洗的热水。
两床铺中间被茶炉隔着,像画了道楚河汉界。
那张团窠对鸭锦毯又挂上了,遮得严严实实。
没那双眼睛盯着,皇甫南倒自在了。
她摘下帽子,洗过手和脸后,挽起袴管,把脚踩在木盆里。
水被撩动得汩汩轻响,火塘里的干松枝滋滋冒油。
拂庐外挂着歪脖子秃鹫,任谁经过,都要称赞和瞻仰一番。
以德吉为首的婢女们手拉手,捧着衣包,嘻嘻哈哈地骑马走了。
皇甫南伸着脖子在张望,挂毯突然动了,她忙坐好,木盆里的脚,像两尾白鱼,悄悄地沉在水底,没处躲,她抱着膝盖,把脚缩了缩。
吐蕃公主没看她一眼,掀开毡帘出去了。
皇甫南飞快地往挂毯那头一瞥,托盘里的糌粑和牛肉都没怎么碰。
吐蕃人又回来了,手里拎着银壶,皇甫南闻到了青稞酒的甜味。
吐蕃人径自回到自己的铺窝里,挂毯“唰”
的一甩,又隔开了。
皇甫南见过男人喝醉酒发疯的蠢样,依照论协察的说法,那也不是什么好酒。
她还保持着警惕,把自己的铺窝拖开,往毡帘移了移,然后裹紧衣裳躺进去——热乎乎的虎皮褥垫也没有了,只有薄薄的羊毛涅热。
女奴进来,收走了原封不动的托盘,银壶晃一晃,是空的。
虎皮褥子蒙着头和脸,人在呼呼睡。
女奴的动作轻了。
皇甫南背过身,留意着背后窸窣的动静。
她想起了各罗苏,各罗苏是爱喝酒的,坝子的部落里传说他“千杯不倒”
,越喝越清醒,眼睛越亮,在山里打两昼夜的猎,也不觉得困。
她也从没见各罗苏跟萨萨动过手,喝酒之后,只有笑声格外响,脚步声格外重。
达惹会喝酒吗?
在姚州的达惹,是雍雅得体的都督夫人,身上没有爨人的影子。
皇甫南脑子里的景象有些不清楚了,她带着点困惑,安心地睡了。
夜里皇甫南醒了,有人影在眼前晃,脖子上有点凉凉的。
她睁大了眼睛,看清了,是女奴悄然进了拂庐,用草皮把茶炉下熊熊的火压住了,然后扑簌簌地往火塘里撒了把粗盐,口中念念有词——那是祈求赤杰曲巴祖神,保佑自己不被火舌舔舐。
她是个虔诚的黑教徒。
女奴退出去时,几片雪花又被卷进来,皇甫南一骨碌爬起身,把毡帘掀起一道缝。
天蓝得透明,一颗颗星子亮得像宝石,好像也要落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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