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他背影佝偻,步履蹒跚,灰白长袍被风裹挟着上下翻飞,腰间玉佩伶仃作响。
我突然想到谢晚昨日递来的信,一枝嫩黄的腊梅和一句话。
他说,万事朝前看。
两盏红灯笼也破不开严丝合缝的黑。
甲胄的寒光在雪地里更像刺眼的剑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荀公公垂着手,左右两侧站着的是李渊和宋观棋。
我的脸藏在毛绒绒的斗篷里,一瞬不瞬地看着父亲和母亲说话。
“妹子,今年除夕可又省下一笔饭钱!”
明明是个玩笑,可我笑不出来。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父亲尴尬地哂笑两声,他的白好像比前几日又多了些,原本合身的圆领长衫也大了一圈。
“辅大人。”
李耀躬身作揖,“该走了。”
他抬眼望向我,眼眸里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宋观棋也望着我,眼里是可见的悲悯。
我讨厌这样的眼神。
“爹爹就不和你们一同守岁了。”
他接了圣旨,凌乱地攥在手里。
他喉间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父亲就这样走了。
我追到门口望着他挺直的脊背,脚下一软,扶住门框才没能磕下去。
“哐当”
一声,相府门匾猝然落地。
父亲转过身,对着我笑。
我仿佛看到晋国公府门匾落地的那日,仿佛看到祁叔叔入狱那天。
那天,祁叔叔也是这样对着我笑。
两相重叠。
我紧紧抓着门框的手好像再也抓不住了,我定定地望着父亲的脸。
他笑得坦然、笑得自在,了然于心,如释重负。
“阿满。”
外公浑浊的眼睛隔开了我与父亲,他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拽着我的手腕。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赵谖,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
我的父亲,赵敬桓,是京城百姓人人喊骂的大奸臣,是朝中官员人人敬而远之的大奸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天元二年,六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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