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人。”
瞧见盛右相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燕惊尘的目光左右一扫,便扫见了远处盛山郡离开的背影。
他没有去问盛山郡为何离开,只与盛右相道:“燕某与您同路,先送您回去。”
盛右相并不知道燕惊尘是谁,之前盛枝意没有告知他,后来他进了北典府司里自然也不知道,见这年轻人态度颇好的来送,他便抬眉道:“哦?竟是与我同路?”
燕惊尘牵马走出来,道:“燕某现下住在康平街盛府。”
这倒是真同路。
盛右相在麒麟街的盛府现下还被封着,那些奴仆也都没放出来,盛右相回了麒麟街也住不了,他得回康平街。
盛右相这才仔细去瞧燕惊尘的眉眼。
燕惊尘并不是很俊俏的模样,他眼眸淡淡,瞧着像是平静的一湖水,叫人生不出惊艳之感,一张脸轮廓冷硬,颇有几分鹰视狼顾之像,虽然年轻,办事却沉稳,瞧着骨正肩平,倒是一副顺眼模样。
他们两个上了马,自北典府司离开,路上谁都没有提什么案子,只聊了聊燕惊尘为何在盛府。
这一聊,就要聊到出身。
燕惊尘倒没什么不能讲的,从他出头的那一日起,他那点出身早就被人背地里嚼过百八十遍了,他也不介意盛右相知道。
他进盛府,是天意。
他本该夭折的一生,被盛枝意续写了一笔,那他之后走的每一步路,写的每一个字,都与盛枝意有关系。
等他们到康平街的时候,盛府人才得知消息,匆忙出来接。
盛枝意当时都已经歇下了,闻言匆忙披了件大氅出来,才行到庭中,正见到行进院里来的盛右相。
父亲瘦了些,比原先瞧着更老,那么圆的一个人,瞧着竟有几分萧索之意。
盛枝意心疼极了,又欣喜极了,围着盛右相转了两圈,便连声催促盛右相进屋里暖和暖和。
在牢里待了几日,父亲鬓间的似是落了一层雪,远远瞧着都白了些。
盛右相身子不好,也确实累了,便不曾推辞,而是直接穿过廊檐进入屋中休息。
盛枝意则围在父亲身后转,见父亲进了前厅内休息,便准备让膳房的人去做点吃食来。
“盛枝意。”
她转身之时,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忙了许久的千户大人声线有些嘶哑,随着风一起落过来的时候,莫名的掺杂了些缱绻的意味。
盛枝意面上的欣喜还不曾落下,她眉眼含笑,听见有人喊她就提灯回头。
月色下的夫人眉眼都高兴的飞舞起来,围着自己父亲转时罕见的像个孩子,她周身这股活泼劲儿与平日里大相径庭,手里的灯像是一朵花,盈盈绕她而亮。
一回头间,她眉眼中的喜悦还未曾褪去,正撞上燕惊尘。
他身上还穿着北典府司的官服,硬皮革缀精铁的腰带裹着他劲瘦的腰,其下隐隐透着少年人的火热气,在冬日里翻卷着,扑到她的面上来。
他脊背挺直的站在飒飒冷风里,一旁的树影花灯落在他的身上,留下斑驳不一的光晕,枝叶稀疏间落下月光,枝叶上残存的雪点点落下,与一点月光交映,在燕惊尘的面上跳跃,那双眼像是雨后被打湿的黑色石头,闪着泠泠的光,定定的看着她。
她方才太高兴了,都没去瞧他,若非是他开口,她都不会看见她。
迎上他平静的视线,盛枝意突然觉得一阵不自在。
他甚少唤她名字,以往都叫他夫人,现下他一连名带姓的唤她,便叫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他们之间不再是夫人和女儿的养兄之间的关系,而是他变成男人,她变成女人,以自己的姓名去和对方交谈。
她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父亲已经转身绕过廊柱、进了屋檐,没瞧见他们这边,她才回头看向燕惊尘。
他还是那样望着她,眼眸都不曾错开一瞬。
那夜京中无雪,月光高悬。
暖色花灯在她手里晃啊晃,风拂过她的梢,使她有些看不清燕惊尘的面。
她莫名的觉得他有话要说,心口都微微皱缩。
当时廊檐下丫鬟们都随着盛右相进去忙活了,庭前这里反倒没什么旁的人,四周寂静,燕惊尘与她道:“今日盛右相和小盛大人沉冤昭雪,是好事,燕某贺喜。”
盛枝意想起来燕惊尘这些时日的奔波,心口又软了三分,声量也跟着放轻:“还要多谢你这些时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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