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竟分不出是身上更凉,还是心里更凉。
随行的幕僚模样的人,其一便有相府大夫傅连年,他看着宋元澈半湿的样子,忙道:“公子,您的伤……”
另一个随从便要开包裹取衣物。
宋元澈眉心一皱,他这一路行来,右肩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见傅连年等人着急忙慌的样子,又看燕灼华身前那两名纤弱婢女却端凝不动;不禁觉得随从如此惊慌倒是丢人现眼。
因此他沉声道:“这点风雨又算得了什么。”
傅连年不敢多话,称是退下。
另一名随从却是从宋元澈十岁上就开始伺候他的,乃是宋相国亲自给儿子选的小厮,名叫喜旺。
喜旺却是知道自己公子身子骨弱,平时锦衣玉食,稍有不留心,尚且是一场风寒;更何况是经受这样的风雨?喜旺不敢怠慢,虽然见宋元澈摆手,还是执意取了一件长衫给他披上了。
在门边站了一圈的学子们听了宋元澈这话,却对他高看一分。
少年人,正是崇尚热血勇敢之时;况且宋元澈相貌俊美,仪态翩然,的确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做派,此刻慨然而对风雨,自有一番气派。
学子中有名善与人交好的便道:“世兄此言,倒真有大丈夫之气。”
此人中等身量,脸型瘦削,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只一双眼睛生得漆黑,笑起来眼尾还有些许纹路,透出几分可亲来。
他见宋元澈看过来,便上前几步,抱拳笑道:“在下秦翰然,此番与诸位同窗外出观景吟诗,不防为雨所困,倒与世兄避在一处了。”
他也不管宋元澈什么年纪,又是什么身份,张口便喊“世兄”
,亲热得好似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一般,倒是叫人不好推拒。
宋元澈出身清贵,这些年来想跟他攀交情的人也见的多了,见秦翰然等人情状,料得不过是准备参加今年秋闱的学生;若是在大都,这等学生想见他,不知要透过多少门路。
只是眼下众人都避雨在这寺庙之中,他又不愿自表身份,因此便只矜持一笑,淡淡道:“原来是圣人门生,倒是失敬。”
秦翰然见他虽然口中说“失敬”
,神色却是淡淡的,知道此人并不把普通读书人看在眼里,倒是心中更吃一惊。
虽然宋元澈与燕灼华都刻意隐藏了身份,然而所乘马车,所穿衣裳,所用仆从,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彰显了两人非富即贵的出身。
秦翰然既然起了结交之心,又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冷淡便打了退堂鼓。
他此刻竟是“见猎心喜”
,既然贵人不愿表露身份,那这番结交上了,可就是“相识于微”
,就算以后说起来,也不是他攀附富贵了。
秦翰然便只做不知,仍是笑道:“在下才疏学浅,这圣人门生这称号只怕此时受之有愧——待到明年春闱,若果能取中,再称圣人门生也不迟。”
宋元澈倒微微讶异了一下,他见这些学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想来该是还未参加乡试;孰料秦翰然这番话,显然是说他们已经于两年前便通过了乡试,等到明年参加春闱,如果中了,就是进士及第了。
要知道这于宋元澈看来不过寻常的进士,普通人有的考了一辈子也不曾取中。
如此看来,这些学生倒也算是少年英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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