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素也是随朱沅一同嫁入方家。
朱沅在方家的头五年,上被婆母责怪,下被下人耻笑,中间,还因着方荣恩流露出的一些觊觎,方家大夫人罗氏掌管中馈,却总不遗余力的暗地里为难朱沅。
那段时日真是十分艰难,朱沅害了病,想请医看诊都被三推四延。
含素为了让朱沅日子顺畅些,便私下去讨好各管事妈妈,最后竟嫁给了方老夫人身边最得用的陈嬷嬷的跋足儿子,陈嬷嬷毕竟有体面,自那以后,朱沅的日子舒坦多了。
但含素这一世却毁了,她那跋足丈夫说是最喜欢醉后打婆娘。
后头陈嬷嬷年岁大了,被方老夫人发还了身契,一家子都得以回乡。
朱沅虽托过人送了银两去给含素,终究是山高路远,一世不得再见。
朱沅心中最惦记的除了母亲、弟弟,每每回忆过往,这两个丫头也在她心中占了极要紧的位置,连亲妹朱泖都退了一射之地。
此时朱沅便慢慢儿坐起,含着泪,有些怔忡的望着这二人。
含素老成稳重,一看这情形不对,忙将手中盘子搁到一旁,抽了帕子来替朱沅拭泪:“是个什么梦,倒教大姑娘哭成这样?横竖今日无事,不如回了夫人,去静慈痷求安宁师太解一解梦才好安心。”
那帕子擦在朱沅眼角,微有些粗粝之感,十分真实。
朱家彼时家事并不丰厚,这燕京其他官宦之家的丫头用条绢帕稀松平常,朱家却并没有这样的排场,丫头们只得布帕子。
朱沅确认了这不是梦境,强定住纷涌的心神,开口笑道:“你这派头,比我还大,出门那有这般便宜?”
含素与她姊妹一般长大,朱家素来规矩也少,因此也浑不在意的回道:“大姑娘也早说过,如今不比前朝。”
朱沅心中一痛,是了,前齐朝规矩森严,于妇人要求更甚,许多妇人,终其一生,也只有被花轿从娘家抬到夫家这段路程算是出了大门。
本朝伊始,先有开国太祖视繁文缛节如无物,后有舜阳大长公主隐姓埋名,妆成男子,在军营中与众将士同吃同睡,抗击越人。
再有钱太后垂帘听政八年,扶持幼主,功成之后不贪权势,全然罢手朝政。
自此便无人敢明目张胆鄙视妇人无用,也不敢说妇人在外头露个脸便是不合礼仪,各种规矩或松或去,官宦之家的姑娘、妇人由从人簇拥,要想出门也不是难事。
也有些酸腐成日感叹斯文扫地,又道本朝立国时日尚浅,少于教化。
他们自去长吁短叹,姑娘媳妇们的日子却比之前朝鲜活了不止一丁半点。
偏就是这种情形之下,朱沅上一世生生的被方家用种种旧时规矩约束着,将她羁押于二门内,至死的那一日也没能走出来。
导致她此时倒回不过神,忘了出门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朱沅思及此,不由更恨,却强自按捺,顾不得与含素、雀环亲近,几乎是有些急切的问道:“娘亲与沉哥儿呢?”
雀环笑道:“自是在夫人房中,该是用早膳的时辰了,姑娘还不快些儿梳洗。”
朱沅心中激动,也不多话,在环雀、含素服侍下更衣、净面,含素又捧上了青盐和柳枝上来给她揩齿。
朱沅一顿,数年后便盛行牙刷,教她重用柳枝,倒真有些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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