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羯赵的残暴统治下,本就水深火热,朝夕煎熬,等梁犊举事,呼啸东来,兵燹也就跟着再度降临到这些乱世蝼蚁的身上。
社会很黑暗,世界很残酷,但在夹缝之中,依旧顽强地挣扎着,以至于在短暂的动乱间隙中,犹能种下一片田地,这大抵就是生存本能的力量了。
而苟政,看着明显少人打理的麦田,眉头紧紧皱起。
他当然能看出眼前之景背后呈现出的是怎样一种社会面貌,也正因如此,方大感压抑。
这种情况,虽说是世道挤压的结果,但他们这些所谓的义军,却是直接推手,至少在他们肆虐过的渭河平原上,由他们所造成的破坏是显而易见的。
潼关那边,犹有近万部属,嗷嗷待哺,而他们的果腹来源,至今为止,依旧是靠抢掠,以及很小一部分的采猎。
这样的方式,明眼人都能看出,是难以长久的,何况如苟政这种思虑久远之人。
但来到孟原,看到塬上这凄凉的麦田状况,此时此刻,苟政心头的紧迫感也不由加剧了。
常言刮地三尺,然而当田地里只剩一片泥土荒草时,还能真靠“吃土”
生存续命吗?
必须得找到一块可以种田的地盘,必须得争取到一段稳定展的时间,这才是长远之计,苟政暗暗提醒着自己。
然而,当冷静下来,再审视当下的处境,苟政又不免流露出一抹苦涩,毕竟,还有不少生死难关要闯,谈这些又实在太远。
“将军!”
正思虑间,丁良带人,押着几个人,找到苟政:“属下奉命于周遭巡视警戒,见这几人,暗中窥探我军,行踪诡异,特擒来,请将军落!”
闻言,苟政眉头轻蹙,打量了面露畏惧的几人一眼,褴褛的衣裳,粗糙的皮肤,手上明显的茧子,对这些人的身份,苟政心中立刻就有了判断。
“你们是这塬间乡民?”
苟政冲站在前头的一名老汉问道。
虽然苟政一副和善的模样,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意,但老汉的畏惧之情却没有丝毫减弱,只是沉默以对,不敢接话。
见状,苟政“嗯”
了一声,丁良当即拔出刀,呵斥道:“将军问话,还不应答!”
“将军饶命!”
被这一吓,几人仓皇跪倒在地,老汉也终于开口了。
“不得无礼!”
苟政冲丁良斥道:“还不把刀收起来!”
“诺!”
刀虽然回鞘了,但威慑力依旧还在,而老汉的态度也显然顺从许多了。
见状,苟政命人将之搀起,胡茬肆意的脸上,再度堆起和善的笑容:“老翁不必害怕,我们是义军,不是官兵,不是匪盗,我只想问几个问题。”
说这话时,苟政面上不带一丝羞臊,但那老汉眼神中却显然尽是怀疑,不过,在面对苟政接下来问话时,还是忐忑地如实回答。
一口秦腔,该是当地人,据其所言,他们就是这孟原人氏,在此已数十年。
乱世不休,兵燹不断,但指着祖上传下的地,再加上背靠华山,还是苦苦支撑到如今。
一个多月前,梁犊大军东来,如蝗虫过境,这孟原之上的乡村自然不可避免被抄掠一番,约有数百的乡民,就同往年一般,携老扶幼,逃亡华山北麓间躲避。
随着梁犊东出,见局势稍安,一些胆大的乡民,方自山中出,在原先的田地间,翻土播种,但依旧不敢回家。
这种顾虑显然是有预见性的,就在数日前,梁导又引兵西来,大战一场,溃兵过境,无可抢掠,脆弱的麦田则被糟蹋了。
山外,能让数百乡民关心的,只有残存的田地,以及田间种植的粮食了,一旦山中无以为继,那就是救命的口粮。
当然,也有在山麓谷地间重新开垦的,但那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听其叙说,苟政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方才问老汉道:“既知兵乱危险,为何还要出山?”
老汉则给了一个很朴实的回答:“山中土地贫瘠,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与其在山中饿死,不如到岭下冒险一试!”
对此,苟政在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后,指着于一旁野地间休息的部属们说道:“老翁,如今这支义军已不姓梁,而姓苟!”
在老汉迷惑的眼神中,苟政抱拳一礼,郑重地说道:“请老翁记住‘苟政’这个名字,有朝一日,苟政功业有成,老翁可带乡民出山,必保乡邻,耕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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